时间往回倒一点,回到清晨时分。
太安城外,京畿大营。
京畿大营是卫戍太安最为重要的一股力量,分为城防营,骁骑营,开山营和拒水营。
城防营六千人,负责把守城门,平日战阵操练很少,若不是装备精良,比之巡城司强不了太多。
骁骑营四千人,皆为骑兵,一千重骑,三千轻骑。
骑兵在这个冷兵器时代,是战阵上最为重要的杀器,尤其是人马皆覆甲的重骑兵。
列队冲锋的重骑,山呼海啸,不可阻挡。
开山营和拒水营为步兵,弓兵和盾兵杂编而成,人数最多,共有两万人。
早晨起来,京畿大营护军参将曹勇很快感知到了不对劲。
骁骑营没有参与今日的早操,今日祭天大典,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一路心绪不宁地到了骁骑营营地,他发现骁骑营四千人人马皆备,蓄势待发。
曹勇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马上去找骁骑营统领李栋明。
“李统领,骁骑营要干什么?”
李栋明三十岁出头,看着很是干练,文人相貌,出口却粗,“曹参将,老子骁骑营的事轮不到你管。”
曹勇文官出身,在武将堆里一直是个异类,早已习惯了冷嘲热讽。
他厉声道:“没有兵部发文,圣上亲旨,你私自出兵就是谋反,你可知晓后果!”
李栋明不以为意,撇了撇嘴,“曹参将,回家吓唬你老娘儿子去,老子不怕!”
曹勇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浪费口舌,想到接下来很可能要发生的事情,他一阵后怕,连忙赶回大营。
骁骑营已经不受控制,另外两营绝不能再出问题。
永胜公总领京畿大营,但京畿大营要出兵,他一人无法决断。
京畿大营要出兵,一是兵部文书加上圣上亲旨,二是宫城燃起狼烟。
曹勇一路疾行,一路思量。
永胜公是太子派,但他不是,他只忠于圣上。
现如今局势摆在了面前,骁骑营都是骑兵,势不可挡,此时想拦是拦不住的。
太子殿下,永胜公,真的反了吗?
骁骑营为太子掌控,那么城防营一定也是了。
等骁骑营一入城,城门一关,届时看到狼烟,要带着开山营和拒水营两万人去攻城吗?
那岂是一时半会能攻的下来的。
不行,要早做准备。
纷乱的思绪中,他突然想到另一支骑兵,扎营在不远处的来自北苍边军的一千精锐轻骑。
那一千骑兵可是在边疆尝过血的,在真正的战场上磨砺过,绝对不能轻视。
那一千人,是站在哪边的?
白玉湖洛家?
......
太安东郊皇陵,当阳光刺破清晨的薄雾,五千人的队伍从开凿皇陵的民夫营地里列队而出。
从十万民夫中擢选出来的五千精壮男子,拿上武器,就是一支实力不可小嘘的军队。
何况他们每一个人接受的训练并不是上阵杀敌,而是守城!
战阵之上,五千散兵游勇不值一提,兴许一击即溃。
但是让他们躲在城墙后面,往下扔石头泼油,总归有使不完的力气。
负责训练以及此刻统领这支队伍的,是城防营一个小小校尉薛川。
他二十出头,从一个百夫长到校尉,花了三年时间。
太慢了,他家世轻薄,京畿大营又没有战功可立,他何时才能混出头。
年轻人永远是时代最躁动的心跳,因为不甘,所以躁动。
此刻他坐于马上,领着队伍朝太安城不紧不慢地进发。
时辰还早,并不急。
他死死拽着缰绳,手心全是汗。
这是去造反,是豁出一切博一个光明前程。
失败了,就是死。
他还年轻,勇敢的同时也缺乏历练,紧张是必然的。
造反的是太子,名正言顺总有一些,他只能这样平复自己的心情。
......
江南道闹水匪的事情自开春以后便彻底平息了。
黎江上再也看不到那群人数众多利用船轻水快在江面上横行无忌的水匪。
心细之人也许会发现,这伙水匪出现的莫名其妙,消失的也让人匪夷所思。
他们似乎并不图财,沿江的富庶城镇,几乎没有怎么遭到侵扰抢掠。
也不害命,拢共只有零星几起渔村被闯入死了几十个人。
相对于这伙人闹出来的声势,几十条人命实在是微不足道。
晨光熹微,天边刚刚破晓,钱正廉已经起了。
听到屋里传出响动,侍夜的丫鬟走了进来,“老爷,您起了,是要现在洗漱吗?”
钱正廉挥了挥手,坐在床边,双手撑住边沿,似乎这样能褪去他一夜未眠的疲惫。
他接手钱家近四十年,左右逢源,殚精竭虑,发展壮大产业,让钱家成为江南道甚至大炎最富有的商贾之家。
不少人都说,钱家富可敌国,银子多的十代人花也花不完。
每次听到这种论调,他心底都会无比愤怒。
钱家是银子堆起来的高楼,花自然是花不跨的,可若是有人推一把呢?
钱家再富有,终究只是商贾啊。
钱正廉起身推开了房门,看了一眼太安城的方向。
这里距离太安并不远,五十余里,快马用不了一个时辰。
“钱公,你这是没睡好?”
一个一身戎装都中年将领走了过来,十分客气。
“柳将军,我比不得你们强干,总归是有些紧张的。”
钱正廉称作柳将军的,是江南道水军兵备的参将柳如风,他年近四十,是永威将军张铎为数不多的器重之人。
柳如风笑了笑,“钱公勿忧,朝堂诸公谋划数年,出不了差子的。”
“江南儿郎乘风破浪都能如履平地,冲锋起来更是势不可挡。”
“钱公只管在这等好消息就是。”
钱正廉点了点头,心中宽慰了些许。
柳如风走后,一个小厮急忙来报,“老爷,小姐她们已经先走了。”
钱正廉点了点头,对此似乎并不意外。
虽是兵荒马乱的,有吴姑娘在,应当无碍吧。
希儿还当我不知道吴姑娘生子的事,装着大人模样左遮右挡,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其实早就露出了马脚。
终究还是个孩子呀。
钱正廉想起最疼爱的女儿,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不论如何,希儿总是能平安的,这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