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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十二月刚过,冬日的第一场雪降临了。

一夜之间,太安城银装素裹,纵横交错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屋舍,在皑皑白雪的笼罩下,显得沉稳肃静。

白玉湖尚未上冻,大抵还需半月时光才会结冰,到时便是真正的宛如白玉了。

洛府宅邸中,下人们一大早就开始铲雪,厚厚的积雪清扫起来并不轻松,一群人挥汗如雨,各处院落里人头攒动,远远看上去倒是一幅好久不见的热闹场景。

这么冷的天气,梅园的寒梅早已得了信号,争相含苞待放,原本狰狞的枝干,粉嫩的花骨朵点缀其间,让人忍不住期待它绽放后的光彩。

风骨亭中,一身雪白大袄的洛月亭亭玉立,神情落寞,目光沉在梅林之中。

过了年关,就是及笄之年的少女眉间苦涩,思量着自己的心事。

洛月觉得家中越来越无趣,都快不像一个家了。

上次祖母寿辰,那个庶子......三哥大闹一场后,家中的气氛就不对了起来。

祖母性情大变,对谁都没了好脸色,静园里的一个小丫鬟失手打碎了一个茶杯,祖母就让人拖到院里活活用鞭子给抽死了。

祖母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向来不苛待下人的,为何会如此......

母亲也整日闷闷不乐,心里藏着事情,却怎么问也不说,往常府中大事小事都要过问,如今却连见上一面都难,不知她在忙些什么。

雪姐姐,她似乎也开始讨厌这个家了,她在江南道过的不好,母亲说将军府阖府上下都没料到白玉湖洛家养出来一个这样桀骜不驯的女儿,雪姐姐,她心里是有怨气的......

爷爷在忙圣上的差事,这大雪的天气,东郊连山,也不知道爷爷有没有危险......哎,爷爷他,他心中许是失望的,家里成了这样子......

大哥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书院仿佛才是他的家,他对家里的事情,太冷漠了,让人想起来生气。

那个庶子......三哥,自从到了公主府,再也没有露过面,本该有的回门日,也没回来看看......其实也不能怪他,这个家对他不好,祖母不喜欢他,二哥欺负他......

可是,他已经把二哥的修为废了,把祖母的贴身丫鬟冷秋也杀了啊,这还不够吗,他心底到底有多少的恨呢......一家人,终究都是姓洛的呀......

少女默默叹了一口气,缓缓走出风骨亭,眉目紧锁,她轻声问道身后跟着的下人,“二哥院里如今还是不让人进去吗?”

“是的小姐,早上管事派人去敲门要除雪,被二少爷给骂走了。”

少女低头望着脚尖,俏脸上的忧郁愈发深刻。

“洛风,哈哈,我要杀了每一个你在乎的人,让你痛不欲生,哈哈,我要看着你痛苦的在地上爬,像条狗一样!”

洛辰歇斯底里疯狂的声音在少女的脑海里回荡,那日如临深渊的恐惧仿佛又回来了。

洛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二哥,二哥他到底要做什么......

自从洛风离开洛家去了公主府,洛辰便搬到了梅园后的那座破落小院,把自己锁在院中,不许任何人进去。

一天,洛月担心极了,便叫人搬来了梯子,顺着不高的院墙爬了进去。

她偷偷摸索到窗边,透过缝隙朝里张望,却看到了今生也没办法忘掉的一幅画面。

洛辰坐在床上,浑身缠绕着浓郁的黑气,面目狰狞,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鬼,那些黑气不断从他的身体里冒出,又不断融入他的身体,渐渐,他的身体不断鼓胀,衣服被撑破,黑气全都他一口吸了进去,才缓缓睁开如黑夜般的眼睛。

“洛风,哈哈,我要杀了每一个你在乎的人,让你痛不欲生,哈哈,我要看着你痛苦的在地上爬,像条狗一样!”

心中惊骇无比的洛月忍不住一声轻呼,洛辰听到响动,如鬼魅一般冲出,一把抓住了她的脖子。

“谁让你进来的!”

“你怎么一直不懂事,咱们家都被那个庶子欺负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还不懂事!”

“啊,你说啊!”

洛辰面目狰狞扭曲,手上不断用力,那一刻,洛月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洛辰松开了手。

“若有下次,我真的会杀了你!你看到了什么,要是敢说出去,我一样杀了你!”

洛月浑身颤抖,她是真的害怕了,那一天,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那个小院走回的自己房间。

回来后,她大病了三天,日夜被恐怖的梦魇折磨。

“小姐,外边风冷,还是快回屋吧。”

丫鬟的一声轻唤,拽回了洛月的思绪,她点了点头,转身折返。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考要不要把洛辰的事情告诉周夫人或者钱老太君。

到后来,她才渐渐发觉自己的天真。

祖母未必知晓,母亲一定是知道的,二哥屋里那些药材,难道不是母亲帮着搜罗来的么......

此时的静园之中,周夫人给钱老太君请安过后,却是赖着没有走。

屋内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钱老太君瞥了一眼门口处自己的大儿媳,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烦,“你在那站着做什么,我这不缺看门的!”

周夫人咬了咬嘴唇,犹豫着跪下了,“母亲,辰儿他,他......”

“辰儿怎么了,辰儿有骨气!”

钱老太君一声怒喝,起身指着周夫人,“一个个的,都是没骨头的!”

“你说辰儿怎么了,辰儿是在拼尽所能,洗刷自己的耻辱,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

“都像你们,被那个庶子骑在头上吭都不敢吭一声?”

“辰儿要什么,你不用在乎银子,尽去找来给他!”

周夫人已是满脸泪水,带着哭腔道:“可是母亲,辰儿自己也会死的啊!”

“谁不会死!你觉得辰儿是想憋屈地活一辈子,还是想轰轰烈烈地把那庶子杀了干净!”

“你哭什么,辰儿还没死呢!谁说他一定就会死了,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等大事一成,我白玉湖洛家就是从龙之功,要什么会没有!”

“你不是只有一个儿子,还有彬儿,你下半生的荣华富贵,享受不尽的......”

周夫人缓缓走出了静园,方才屋中地龙的热气一朝散尽,天地间的冷气愈发显得冷冽。

她回身望了一眼,觉得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