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圣旨下来后,洛风开始变得繁忙起来。
却也不是主动繁忙,而是不得不繁忙。
宫里一波接一波地来人,要给他量身裁衣,赶制成婚之日的礼服;还有礼部的人,要教他学一些礼仪......
类似这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很多,他既然决定了去当这个赘婿驸马,该应付的还是得应付。
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这天,他终于得了一整天的空。
洛府于他而言,自然是没有什么团圆可言,这天海棠花榭会照例有一场家宴,想来也只有他不在,洛家其余人才能感受些许团圆之喜。
太安城已经很热闹了,街头巷尾到处都能感受到节日的气氛。
这还只是白天,到了晚上,中秋之夜才是真正热闹的开始。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今夜的太安城,城门是不落锁的。
光明很早就在盼着这一天,他自跟着洛风下山至今,一直默默地在恪守不给哥哥惹事这条底线。
在他看来,大炎是不准有佛的,他唯有待在家里不出门,才不会给哥哥惹麻烦。
白鹿书院中秋休沐一天,洛风到的时候白子虚在家,正帮着准备晚饭。
白子虚很高兴,因为光明说今天是团圆的日子,大家应该更高兴一点,所以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可以吃肉,他会为大家诵经,超度这一顿肉的小小罪恶。
洛风特意加快晚饭的进程。
一来是早点带光明出门,可以多玩会。
二来把更多的时间留给白子虚夫妇。
入秋以后,天黑的很快。
用过晚饭以后的时间点,人们从大宅小户的家中走出来,穿越大街小巷,朝着以西街坊市一带最热闹最红火的街道过去。
一路上灯火通明,花灯如织,如同一条川流不息的星河,赶在节日档口想多挣些银子的小贩们,叫卖声比以往更加卖力。
有高门大户以及官府组织的舞龙舞狮的队伍穿街过巷,敲锣打鼓,也有杂耍卖艺的表演者使出压箱底的功夫,引来一阵阵喝彩。
一家家秦楼楚馆也会在今日将排演多日的曲目亮相,悠然婉转的琴瑟声中,偶尔还能瞥见一身轻纱的妖娆女子曼妙的身姿。
总之是一场浓烈的人间烟火。
“哥,今天真热闹!”
光明很开心,全都用笑容写在了脸上。
“当然了,一年就那么几个节日,大家都想在可以放肆的时候好好放肆。”
“哥,那边有卖糖人的!”
“呃......好吧......”
洛风牵着光明的手,在人流中穿行,大多数时候光明才是方向的指引者,看见什么有趣的,就会兴奋地指出来,等着洛风带他过去。
“哥,那里有个人会喷火,咱们去看看......”
“哥,那里有猜灯谜的,咱们去看看......”
“哥,那里有姐姐在跳舞,呃......这个不用去看了......”
渐渐的洛风也被气氛感染,却让他怀念起从前的事情来,不过他有意地控制着情绪。
这一天对光明来说会是很宝贵的记忆,他不能徒增遗憾。
夜色渐深,太安城整个中秋夜的气氛也开始走向高潮。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整个西街坊市热火朝天,人声鼎沸,平凡人对生活的热爱与努力淹没了一切。
这已经不再是平民百姓的狂欢,街道上渐渐多了不少大户人家的香车宝马,这些人的中秋家宴大抵都已落幕,年轻一辈听完了长辈们的训诫,终于可以投入热闹的温柔乡。
街道变得越发拥挤了。
洛风和光明站在一家卖糕点的摊铺前,光明没有忘记对她如母亲一般的柳姐姐,说要把自己吃过觉得好吃的都带一些回去。
这时一辆装饰华贵的明黄双驾马车从一旁缓缓前进,人太多,只能一点一点往前挪。
“这位公子,我家主人请你过去一趟。”
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人轻轻拍了拍洛风的肩膀,洛风转过身,一眼看出了这人的不简单。
他看向中年人身后的华贵马车,车帘被掀开,镕皇子那张俊逸的脸露了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笑了笑。
等光明挑好糕点,付过钱后,洛风带着光明上了马车。
车厢内很宽敞,也很奢华,光明一下子变的局促起来,不知道对面坐着的贵气青年是谁,只觉得很厉害。
镕皇子看了一眼光明,笑道:“这是你从大莽拐回来的弟弟?”
洛风点了点头看向光明,“不用紧张,这是哥的朋友。”随后才看向镕皇子道:“按理来说,宫里比这要看着热闹,镕皇子这是出来体验民间喜乐?”
“你不必把我想的太高深,我与我那太子哥哥不同,他如今已是在学着怎么君临天下,我却还是有些贪恋人间烟火。”
镕皇子掀开车帘,“这么热闹的人间,多好的一幅画,只是你我没多少机会了,该珍惜才是。”
两人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如今镕皇子似乎已经完全把洛风当做了自己人看待,开始表露真正的自己。
“喏,你看到前面那辆马车没有,从车上下来的是吏部侍郎的孙子,他今夜在金凤楼的花费,三千两肯定是不够的。”
“单单以他爷爷吏部侍郎和父亲御史台谏的俸禄,可是经不起他几次这么挥霍。”
“像这样的子弟,太安城数都数不过来。”
“其实你若是没有那些意外,现在应该是他们中的一员。”
洛风有些疑惑镕皇子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历朝历代发展到了一定程度,都会无法避免地出现财富集中的问题,若是无法调整分配,最终都会走向分崩离析。
他担忧这些,似乎有些多余,大炎立国百余年,还只是苗头,就算要制止,他也得大事能成以后再去想这些事情。
“这大概是没法避免的,大家大族手握权力与资源,财富自然会越来越集中,平民百姓能做的只有认命。”
“若是哪一天真的连饭都吃不起,那就唯有掀桌子了。”
洛风没有避讳什么,脱口而出自己的想法。
镕皇子有一些意外,扭头笑了笑道:“桌子的半个主人就在你面前坐着,你还说掀桌子,你可真是不拿我当外人。”
洛风也笑了笑,“是镕皇子先不拿我当外人的呀,洛风自然不能装腔作势。”
镕皇子这才放下车帘,看向洛风,“上次说你我很像,我回去想过,越发觉得像,都是被家里人逼着往前走。”
“我听说你作诗很不错,要不试着歌颂一下我们俩的悲惨命运。”
洛风想了想,吐出一句,“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