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九这天,洛雪随大伯洛远一起,踏上归途,走陆路去通州,再转水路走黎江回泸州,走的慢些,七八日怎么也都到了。
自初六在新宅小聚后,这两日与姐姐洛雪说话,洛风察觉到一丝不同与寻常。
洛雪似乎在有意的保持距离。
姐弟情深自然没有变,只是不似从前那般亲热。
这种变化自然不会是因为他与洛家彻底划开界限而引起的。
她已为人妇,自是不能像从前是姑娘家一样随性而为,洛风是这么想的。
“姐,黎江上的水匪说不得还未解决,一路小心。”
送洛雪至门外,洛风想起先前洛雪提过的黎江水匪。
其实先不说洛雪自身有小金刚的武道修为,寻常莽夫根本近不了身,与如今已是江南道按察使的洛远同路,安全问题自是不需要过多担忧的。
他此时提起,还是因为觉得水匪之事有些蹊跷。
洛府门外,洛远那边钱老太君加上周夫人一家子,嘘寒问暖,好不亲热。
洛雪这边只洛风一人,相比之下,却是冷清了。
“放心,如今都已过了半月有余,那水匪之患定然已经清了。”
“小风,你下个月就要成婚,姐怕是没法过来......”
洛风笑了笑,摇摇头,“姐,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喜事,你无需介怀。”
“瞎说,成婚怎么不是喜事,不管怎么说,你都要为人夫了,说不得马上就要做父亲的人,不许这么说话!”
洛风尴尬点了点头。
时辰差不多到了,该启程了,姐弟二人相视一笑,洛雪转身走向马车。
洛风快走两步,凑近了小声道:“姐,若是永威将军府苛待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洛雪愣了一下,随后笑着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浩荡的队伍启程,洛风突然想起了什么,追了上去。
洛雪从窗口探出头,神色疑惑,“小风,你这是做什么。”
“姐,我去白鹿书院找子虚,顺路再多送你一程。”
“好,有我这好弟弟多送一程,我又能开心些。”
“姐,等太安事了,一切无虞,我亲自去江南道接你回来。”
洛雪被这句话弄的愣住了。
“狗屁的永威将军府,敢欺负我姐,看我马踏江南,杀他个落花流水!”
洛雪笑着笑着就哭了。
......
送别姐姐洛雪,洛风朝着白鹿书院的方向缓缓踱步。
方才洛雪的反应,坐实了她在永威将军府过的不好,很不好。
先前姐姐嫁人时他人微言轻什么都做不了,现如今加入了镕皇子的阵营,那就有成王败寇的希望。
同洛雪说的那番话,是他原就想好若是大事既成一定要做的事。
面对敌人,他自然是装腔作势,能多几分气势就多几分,可对亲人,他不想以未竟之功去给希望。
思绪缓缓飘忽,突然被一阵人声鼎沸给打断。
白鹿书院到了。
一堵院墙,丝毫无法隔绝院中的热烈气氛。
“白先生,学生有一不解之处......”
是子虚在讲课,洛风扫了一眼院门,已是人挤人,从那儿进怕是没什么希望。
他环顾一圈,见周围人不多,一个旱地拔葱,飞进了院内,落在了人群中。
“这位仁兄真是好学,挤不进来竟然爬墙也要进来听,佩服佩服!”
洛风讪讪笑了笑,冲扶住他的学子拱了拱手。
“先生说,至善求之于心,然天下诸事若只求于心恐善难尽。”
“心即理,天下万物万事,皆出本心,方有善恶。”
“如事君之忠,事父之孝,事友之诚,其间自有理存,不得不尊。”
白子虚神采飞扬,负手立于台上,等那提问学子讲完,方才朗朗道:“此言所蔽日久,试问若事君不忠,自向君上求一个忠的理;若事父不孝,自可求之于父,得一个孝的理;交友、为夫、为官等等之理,皆在本心。”
“此心如明镜,无私欲之蔽,无须外物增减,即可事君忠,事父孝,事友诚,因此只需问心,求一个心无私欲,即为天理。”
提问学子长长作揖,“学生受教了。”
台上台下一片热烈,洛风怕是这乌泱泱的人群中,唯一一个听着听着就思绪飘飞的人。
没办法,学生时代死去的记忆又活了过来。
一双双为了真理而求知的热切眼神十分感染人。
不论哪个时代,社会进步,文明光辉,还有人性的解放,总是要靠这样的眼神,一点一点拨开层层雾霭。
快到午饭的时辰,上午的课总算是结束了。
人群渐渐散去,台下的洛风也就浮出了水面。
白子虚正在台上收拾讲稿,瞥见洛风,微笑着冲下台来。
“小风,我知道你要当驸马了事多,但今天中午你必须陪我回家吃饭。”
“你是不知道,自打上次小聚,我已经几天没吃肉了。”
白子虚一把搂住洛风的肩膀就开始抱怨,“偏偏如一还不站我这边,二对一我说不过。”
“你再不管管光明,我可就要成和尚了。”
洛风忍住笑,打趣道:“不对,我记得你不是去敲过三年木鱼吗,怎么这才几天就受不了了。”
“那能一样吗,我那时一心想的是问道,现如今我心中已有道。”
两人说笑着往家赶。
“老白,待会我会说光明,可是一定没啥用处。”
“啊......为啥,光明会不听你这个哥哥的话?”
“在同乐客栈你们刚认识的时候,光明没有不许你吃肉吧。”
“那确实没有,是从那日小聚之后才有的。”
“光明是觉得,你和嫂子已经是如我一般亲近的人,比他自己还重要的人,要是吃肉,就跟他自己吃肉一样。”
白子虚停下脚步,若有所思,沉吟了一下,“既然如此,你还是别说他了。”
洛风拍了拍白子虚的肩膀,“老白,你离和尚可是差的远,要是嫂子不在,你说这话倒能有些底气。”
白子虚听出了他话里的揶揄,追上去笑骂道:“好你个洛风,你别跟着我了,中午没你饭吃!”
两人刚出书院没有几步,方才下课的学子们见到白先生纷纷停住行礼,却见自己无比敬重的白先生与一个少年嬉笑打趣,心中不免生起疑虑。
这对先生无半点敬意的俊秀少年是谁,怎能如此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