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阔别许久的小院,洛风百感交集。
小院很小,院里只有一张石桌,两间厢房,一间厨房。
门窗饱经风雨,斑驳不堪。
在白玉为堂金作马的洛府,想再找一间同样寒酸的小院,怕是很难。
而之前的自己也正如这座小院一样,在洛府卑微不堪。
但往后不一样了,洛风不再卑微。
方才在海棠花榭,他其实很想一剑结果了那个满嘴娼妓和肮脏庶子的老太君。
但他清楚现在的他还不能。
他若不想亡命天涯,而是想某一天堂堂正正为生母正名,将洛家彻底踩在脚下,那他就必须守规矩。
这个规矩其实不是什么洛府家规或者大炎律法,而是无形中,人人都在遵守的,这个世界这个社会平稳运行的规矩。
他可以一定程度的以下犯上,把老太君当个屁,却万万不能杀了她。
杀了她,就意味着与现在的整个洛家为敌,甚至是与皇权为敌。
那洛风就会被整个的踢出棋盘,成为人人诛杀的弃子。
杀人可以,杀有身份地位的人,你必须要有地位有理由,且地位比她高,理由不容置喙。
否则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一个无法控制的疯子,唯一的想法就是除掉你这个隐患。
小院许久没有住人,屋里竟然没有一丝灰尘。
洛风反应了一下也就猜到,一定是姐姐洛雪派人来打扫的。
他从床板底下拿出一个信封,那是先前钱希留下的一万两银子。
这笔钱他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用处。
在城内买处房子,让柳如一和光明有个住处。
他并非不想把光明带在身边,而是以他目前的状况,肯定还要在洛府继续待上一段时间。
而光明的存在若是让太多人知道,恐会成为一个旁人拿来伤害他的靶子。
把银票收好,洛风点燃油灯,小屋有了光。
他凑着光看向手中的秋雨剑。
先前一进入洛府,洛风便感受到了秋雨的存在,是一种很奇妙的心神感应。
剑名秋雨,司天监监正新赋的名字,昔年是大楚名相赵令如的佩剑。
当年赵令如似乎修炼的也是怒目金刚经,难道说秋雨是只对怒目金刚经的修炼者认主?
洛风仔细端详着秋雨,越发觉得一见如故。
剑身散发着丝丝煞气,旁人看着或许会觉得心悸,而在他看来,那仿佛是秋雨在向他问好。
......
海棠花榭。
洛风走后,厅中一阵慌乱,周夫人连忙掐住钱老太君人中。
钱老太君并没有彻底晕过去,是一时气急,喘不过来气这才倒下。
她挥手推开所有人,回到高座之上,目光阴沉无比。
自洛家从北苍搬到白玉湖,海棠花榭便一直是洛家最重要的待客与家宴之所。
近百年来,海棠花榭从未见过血,更别说尸横遍野。
所有人都不说话,但谁又都不敢走,毕竟老太君还在高座之上沉默着。
最终还是洛远站出来打破死寂,吩咐人把尸体悉数拖了出去,清理干净,接着开始破口大骂那个庶子大逆不道。
从这件事情上看的出来,洛远是一个经不起事也当不起事的庸人,否则他也不至于在江南道为官多年,未进一步。
至今还要靠着自己的侄女远嫁江南道,来帮助自己再上一层楼。
方才洛风飞剑杀人的样子,真的把他吓到了。
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那个自己一点也不熟悉的侄儿。
而让他最终选择站出来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作为长辈,又是将来要承袭侯爵爵位的洛家接班人,在一个小辈面前屁都不敢放的话,有失威严,太没面子。
洛远言辞激烈,放话等父亲安心侯回来后,一定要把那个庶子狠狠惩戒一番。
钱老太君无力地扫了一眼众人,心中生出莫大的悲哀。
尤其是那个等那庶子走后才敢站出来义正词严的大儿子,更让她感到绝望。
偌大一个白玉湖,最有种的男人,除了侯爷,竟然是那个庶子!
他敢杀人,自己的儿子连当面骂人的勇气都没有!
钱老太君无力摆了摆手,“都散了吧,今日之事,严禁外传,有谁敢犯,乱棍打死。”
一场家宴就这么收场。
在回院子的路上,周夫人拉住了洛辰。
自洛辰与洛风争斗神魂受损,武道修为尽废后,他完全变了一个人。
只不过没有变的癫狂,而是走向另一个极端,变的无比沉默。
除了周夫人问话洛辰会应付几句,在旁人面前,他基本上是个哑巴。
周夫人一度以为是儿子没有好彻底,遍请名医,得到的结果却是——他只是不愿说话。
后来周夫人从老太君那里得知那庶子被人劫走,九死一生之后,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洛辰。
洛辰听后确实慢慢在改善,时至今日参加家宴,周夫人觉得自己的儿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可那个庶子没死,他回来了。
这对洛辰一定是莫大的刺激。
“辰儿,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但你不要做傻事,那庶子现在不能动,他一身修为......也不好动。”
洛辰点头对着自己母亲笑了笑,“母亲,我没有什么不好受的。”
“当年二叔的天赋也不过如此,咱们洛家有这样的孩子,是好事。”
周夫人止住脚步,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儿子,她无法相信这些话出自自己的儿子之口。
“辰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洛辰依旧满脸笑容,“母亲,真没事,我已经想通了,以前是我不对,没有容人之心,三弟并没有做错什么。”
周夫人还是不信,她心中唯有惶恐。
倘若这时候洛风听到这样的对话,他恐怕只会嗤之以鼻一句,“咬人的狗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