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一身上盘缠足够,三人一路快马轻舟,在八月初二这天到了太安城。
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日头西沉。
“嫂子,你带着光明先在客栈住一晚,我去找子虚,晚上他会过来看你。”
“光明,听话,不要乱跑,明天哥过来找你。”
安顿好柳如一和光明,洛风走在熙熙攘攘的太平街上,有些恍惚。
昏黄的日光把熟悉的一切描绘成一幅泛黄的画卷,呈现在他的眼前,他不免觉得酸楚。
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生死徘徊,只为了回到这个对自己来说没有一丝温暖的地方,继续回白玉湖当那个可有可无的庶子?
不!
这次回来的,不再是任人欺辱的庶子洛风!
是要为生母正名,为自己奋起,同洛家讲讲道理的洛风!
洛家,该死的人太多了。
......
白鹿书院很好找,太平街往南见到一处围着白墙的巨大院落就是。
洛风到了之后,托人带了话,便在门口静静候着。
没一会儿,白子虚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小风,怎么是你!你伤完全好了?”
白子虚的反应和洛风判断的没有错。
洛家在没有确认自己真的死了的情况下,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是在养伤。
庶子洛风,整个太安城本就寂寂无名。
多此一举,不过是为了应付圣上定下的婚约。
如果哪一天确认自己死了,恐怕传出来的消息就是病重不治而亡。
“老白,其他的话先不讲,你可知道我方才是和谁分手过来的?”
白子虚满脸疑惑,有些不明白洛风的意思。
洛风笑了笑道:“柳如一现在就在太平街的同乐客栈。”
白子虚目瞪口呆,哑然失色,反应过来后一脸沮丧,“她......她怎么会来太安?”
洛风理解白子虚,新婚之夜,他连新娘盖头都没揭就跑了,怕是连新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此时乍一听到柳如一三个字,心中自然慌乱,五味翻腾。
洛风拉着白子虚朝同乐客栈方向走去,“老白,你这事吧,得处理一下,人家姑娘千里迢迢来寻你,你至少得见一面。”
“而且你家中出了不少事情,等见到柳如一,她会同你说......”
白子虚听着洛风唠叨,脸色逐渐凝重,忽然他反应过来道:“小风,你不是从白玉湖过来,今天才回的太安城?”
“嗯,我的事说来话长,回头再说......”
白子虚连忙拉住洛风,急切道:“我自去客栈寻人,你赶快回家,今天老太君大寿,你姐姐洛雪回来了......”
洛风面露凝重,点了点头,闪身而去,行人一阵惊呼退散。
白子虚看着洛风转瞬消失的背影,自顾沉吟道:“小风,似乎不一样了。”
......
洛风赶到白玉湖的时候,夜色已经朦胧。
洛府灯火通明。
“你是谁?”
负责看守栈道的护卫拦住了他,压根不认识他。
“洛风。”
护卫上下打量洛风一眼后,厉声道:“洛风是我洛府那不受宠的三少爷,现在府中养伤,你怎么可能是!”
洛风扯嘴笑了笑,“怎么,一个肮脏庶子,也有人愿意冒充?”
“大胆,竟敢侮辱洛家!”
护卫听到这话,神色骤变,抬手握上了腰间的刀柄。
“侮辱?洛风被洛家自己人侮辱的还少吗?”
洛风丢下这句话,径直向前。
负责看守的几个护卫原地拔刀,不仅刀拔不出来,步伐也无无法挪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洛风离去。
......
钱老太君今日难得的高兴。
先前家里被那个庶子搅合的天翻地覆,闹得鸡犬不宁,今日自己寿辰,终于能冲冲喜气,去去晦气。
府中上下都以为三少爷洛风在养伤,但自然有人知道真相。
老太君就是其中之一,她虽所知不详,但知道那庶子是被人劫走,生死不知。
一开始是觉得有些麻烦,没了那庶子,圣上定下的婚约怎么办。
后来只觉得畅快,没了那肮脏庶子祸害,往后这日子总算能过得舒心些。
她今年七十有二,今天的寿辰虽不是大寿,但太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祝贺,就连太子殿下和三皇子都分别派人送了礼来。
这让钱老太君收获了莫大的荣耀。
若非那庶子辱晦门楣,我洛家早就蒸蒸日上!
到了晚间,客人们走的差不多了,这样大喜的日子自是需要一场家宴。
老太君已经想好,侯爷近些日子忙于皇陵之事,她要替侯爷把白玉湖洛家这份偌大的家业守好,在家宴上给小辈们提提气。
尤其是辰儿,虽被那庶子折损了武道修为,可朝堂之上何尝不能建功立业?
还有辰儿的父亲,我那个大儿子,在江南道耕耘多年未进一步,实在是守成有余,奋进不足,这次他难得回来要好好提点几句。
海棠花榭灯火璀璨,洛家家宴在朦胧夜色中开场。
洛雪自在其中。
她这次一个人从永威将军府回来,理由自然是为祖母祝寿,而她的丈夫,永威将军独子,正通宵达旦在画美人图。
她回来,自然不全然是为了给祖母祝寿。
而是想弄清楚一件事,弟弟小风到底怎么了?
从她嫁去江南道,时至今日已经快三月时光,再没收到一点关于洛风的消息。
她有时甚至会害怕地想,弟弟小风已经死了。
这次回来,府中上下只说洛风在养伤,又不容她探望,她一颗心始终安宁不下来。
大厅内气氛融洽,周夫人贴心地帮老太君布菜,陪着说话,母亲安阳公主坐在另一侧,偶尔附和几句。
洛辰洛彬坐在父亲洛远身边,聆听教诲。
洛月嫌父亲说话太啰嗦,坐到了洛雪旁边。
钱老太君看着此情此景,目光微热。
这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
“祖母,我想明天去看看小风。”
洛雪的声音不大,但还是一下子让场面安静了下来。
老太君沉着脸不快道:“高兴的日子,提那个晦气的庶子做什么!”
一众丫鬟噤若寒蝉,周夫人静静不说话,安阳公主无奈看向自己的女儿,洛辰冷笑了一声。
洛彬洛远父子默默吃菜,仿佛发生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洛月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祖母,小风是庶子,可也是洛家的孩子!”
洛雪颤抖着说道。
“他只是偶然姓洛,一个娼妓所生的肮脏东西,不配做我洛家人!”
洛雪起身坚持,目光坚韧看向老太君,“祖母,不论怎么说,我明日要去看小风。”
哗啦一声,钱老太君摔了手中的筷子,“你住口,今日我就告诉你,那庶子已经死了!”
所有人面露震惊,唯有安阳公主不动声色,抬眼看了一眼厅外。
死了?
两行清泪无声滑落,洛雪摇摇欲坠,身后的丫鬟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洛雪,你是嫁出去的人,莫要管娘家的事情,能好好吃饭就坐在那好好吃饭,不能就出去!”
“将军夫人派人来给我递话,说你不修妇道,肆意散漫,这都是你一贯沾染那庶子惹下的毛病!”
“从此以后,家中谁也不要再提那个庶子!”
大厅里雅雀无声。
这时一阵坚实的脚步声从厅外传来,缓缓打破宁静,一个俊秀清朗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庶子洛风,前来给老太君拜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