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初晓,朝阳薄雾。
大炎皇宫,后宫之中一座冷清的偏殿之中,一位老嬷嬷迈着矫健的步伐领着几位宫女一路疾行,到了正房门口,嗓音响亮唱和道:
“我的公主殿下,都是快成婚的人了,怎么还不起呀!”
“到了外面可不比宫里,人多眼杂的,要人瞧见了咱们皇家的女儿没规矩可不成!”
“你们几个,快快把窗户打开,帮着公主洗漱!还有熬好的药,快端过来!”
几位宫女听见吩咐,各自动了起来,清晨薄薄的日光点亮了屋内,红木雕花大床的轻纱帷幔被拉开,一个只穿着雪白绸缎内衣,身材清瘦容貌清丽的少女睁开了双眼。
这少女便是要迎娶洛风为驸马的平宁公主朱灵。
朱灵揉了揉惺忪睡眼,扭头瞧见了床边笑盈盈的老嬷嬷,起身半坐着靠在床边,低声道了一句,“容嬷嬷早。”
“公主,往后早些起来,宫里的教习嬷嬷都在外头等着,虽说您不是外嫁公侯,是内娶驸马,可这规矩还是得学的。”
“您到时候得搬到宫外去住,让外面的臣子百姓们看了笑话可不成。”
朱灵点了点头,起身下床。
容嬷嬷满意地笑了笑,扫了一眼忙碌的宫女,接着说道:“公主的身子近日感觉可好些了,太医说天气热起来,您这病能压下去不少。”
“回嬷嬷的话,好些了,这几日咳嗽少多了。”
“如此甚好,皇后娘娘把您交给老奴,老奴得尽心尽力才是,这往后天气会越来越热,这几日就辛苦些......”
朱灵呆呆地坐在梳妆凳上,平静地听着身边容嬷嬷近乎一刻不停的絮叨。
她看了一眼梳妆镜里的自己,往日苍白的脸,得益于渐渐热起来的天气,终于不用腮红就能看出一点红润。
“咳咳咳!”
朱灵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一旁的宫女连忙递上一块手帕。
她捂嘴又咳了几下,才渐渐平复下来,手心紧紧攥着白色的丝绸手帕,不用摊开瞧,她也知道那里有淡淡的血色。
“哎呦,这是怎么了,不是好些了么,怎么又咳了起来......”
“嬷嬷不妨事,如今就早晚会有些咳嗽,已是好多了。”
朱灵如今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夏秋两季天气不凉的时候,会好很多,只有早晚才会咳嗽。
若是到了春冬天气冷的时候,那便是整日整夜地咳。
她有时候想,若不是生在宫里有着公主的身份,她早就死了。
其实也活不了太久了。
久病成医,她很自信这个判断。
自小便是个病人,喝那些苦的让人食不知味的汤药,大半的时间只能待在房中不能见风,这样的日子不用过了,也挺好的。
“公主,您吃好了吧,太医说了,不能多吃,小心积了食。”
“把早膳撤下去吧。”
容嬷嬷并不等她回答,就吩咐人把早膳全都撤走了。
朱灵今早感觉胃口很好,那乳酪还想再吃一个的,可是她并不能拒绝容嬷嬷,或者说不敢。
容嬷嬷是皇后娘娘派来,将来是要陪着她一起跟着去公主府的管事嬷嬷。
她自幼在这宫中长大,虽然贵为公主,可是从来都不敢有一丝放肆。
生在皇家,自然天生就是千金之躯,可皇宫大内与侯门世家并没有差多少,也有远近亲疏,人情冷暖。
一个生下来便没有了母妃的公主,在偌大的后宫便是无根之萍,旁人见你孤苦伶仃,毫无依仗,自然不会高看你,哪怕是公主,更何况还是一个体弱多病年少薄命的公主。
十几年来,朱灵谨小慎微,把头低到了尘土里,甚至是有些宫人奴婢对她不敬,她也只能忍着。
譬如容嬷嬷,喋喋不休地说话聒噪无比,替她自作主张一切,她连斥责一句都不敢。
用过早膳,容嬷嬷便领着一位教习嬷嬷过来,教朱灵成婚后的规矩礼仪。
她学的很认真。
在知道自己要成婚,迎娶一个侯门庶子为驸马的时候,她内心毫无波澜,只有对那个可怜人的惋惜。
虽然是庶子,但好歹生在侯门世家,本该有一场自由快活的人生,偏偏要给一个不得宠命不久矣的公主当驸马赘婿,真的可怜。
“三哥哥说会去替我看看未来的驸马,这也有些日子了,该有消息了......”
朱灵对未来的驸马自己的夫君不抱任何的期望,一个行将殒命的病人,没什么好期望的。
不管他是仪表堂堂还是长相丑陋,是文采奕奕还是胸无点墨,都没什么要紧的。
彼此都是可怜的一枚棋子,谁又能嫌弃谁。
“公主,嬷嬷,三皇子来了。”
容嬷嬷听到这话,只好领了人先出去。
一个不得宠的公主她可以随意拿捏,可是那个圣上最喜爱的三皇子她是一点也不敢忤逆的。
“灵儿,近日身子可好些了?”
见到三皇子,朱灵笑靥如花,“谢三哥哥关心,最近好多了。”
“天气虽然热了起来,也还是要注意别招风,我命人去江南那边寻了一副方子,已经交给太医院审查,许能根治你的病。”
三皇子不再是先前那副冰冷模样,在妹妹朱灵面前是一个温暖的大哥哥。
“灵儿谢谢三哥哥!”
如果说朱灵还有亲人的话,那面前的三皇子便是唯一的那一个。
在宫中十几年来,只有三皇子是真的对她关心照顾,时常来看她,为她的病四处搜罗用得上的方药。
至于那个当今圣上的父亲,她唯有每年除夕家宴时才能远远瞥见一眼,甚至连容貌都记不清晰。
“灵儿,我去了洛府几次,对那个要与你成婚的庶子洛风已有了一些了解。”
听到这话,朱灵瞪大了眼睛。
无论如何,她对自己未来的夫君还是好奇的。
“灵儿,我不知是祸是福,这洛风虽是庶子,在洛家不被看重,多有苛待,可是他并没有自怨自艾,反而更为奋起。”
“他才学出众,白鹿书院李夫子最看重的门生甘心尊他为先生。”
“他武道天赋万里无一,以小金刚境战大金刚境,虽是惨胜,但毕竟是胜了。”
“十几年韬光养晦,隐忍不发,在凄风苦雨中受尽冷眼,这样的心性,这样的毅力,绝非池中之物。”
“灵儿,一个驸马身份,是困不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