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则坐拥天下,败则身首异处。
虽说秦王佟蔺也是皇室血脉,但只要沾上谋反就是一锤子买卖。
议事到入夜,从被腰托撑的挺直,到后来需以手借力仍瘫向靠背,沈玉川一直坐在轮椅上。他病的面色枯槁,全然没有当年初见敷落,温润少年郎的模样。
佟蔺见他双眸空洞而僵直,几番想劝其停下来休息。
沈玉川却丝毫没理会他的建议,摸索到身上的药瓶,随手倒了几粒塞进口中,而后重新强打起精神:“届时允若会提前将其父引出京都,此次出兵他不易露面,但先锋大将军人选咳咳……他向殿下推荐了几人,还有此番包围路线咳咳……各路总管及甲胄刀枪弓箭安排,待我明日同允若清点后……咳咳……再详细请示殿下咳咳……”
说是信的过他,将权力全交给他,但沈玉川知道君臣有别的道理,凡事事无巨细,无不向佟蔺一一阐明。
可他到底还是重病缠身之人,这一整日下来别说卧床静养了,连水都未喝几口,更不用说用食用药了。
再加上这段时间敷落不在身边,他整日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除了昏睡时梦魇发病频繁,许多时候甚至分不清昼夜。
“好了好了,你对我的衷心,来日我必不会忘。”
若说佟蔺之前还有忌惮沈玉川,如今一见他这般半死不活之相,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
沈玉川胸口疼的厉害,服下药并未缓解多少,正欲再吞几颗麻沸丸时,敲门声传来:“沈公子,药熬好了。”
小唐端着两碗黑乎乎的中药进来,佟蔺一闻那刺鼻的味道,下意识的捂了捂口鼻。
“放那里吧。”
沈玉川牵牵嘴角,让小唐将药放在桌案上,一对深不见底的冷眸,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
小唐问:“公子不趁热喝吗?”
沈玉川沉思了一秒,答非所问:“麻烦药还是照常煎来,但仍然不必让林凌知道。”
说完便端起一碗汤药,熟练的将药汁倒进身侧的玉兰盆栽中。
林凌不知道他倒药,就不会传到敷落耳朵里。
附身在小唐身上的上缘义经,瞳孔明显一惊,来不及阻拦,又见他将另一碗药汁,尽数倒在另一盆粉棠根部。
他这回总算是知道,为何每日六副药喝着,丝毫不见药效了。
将药碗收走,上缘义经无奈叹了口气,他这分明是不想活了。作为冥界医妖之首,他能治病,却无法治心。恐怕能救他的,只有敷落了……
既然他都不提休息,佟蔺自然是愿意一次性把事议完。
“佟五代后,秦王中兴;灏紫之气,莫敢不从。”
佟蔺持笔写在纸上,勾起嘴角递给了沈玉川。
他主张提前在京都内外,散播自己天神转世,拯救万民水火的传闻。
沈玉川按着胸口轻咳,本想拒绝,但见佟蔺十分坚持,无奈只能打开看了看。
“殿下咳咳……若觉得好,便去做吧。”
他斟酌了一番,吃力的划动轮椅到烛火前,抬手将写了迷信之语点燃。
正得佟蔺意,他兴冲冲问:“你也觉得可行?”
亲眼看那纸燃尽,沈玉川正色嘱咐道:“如今天下大乱,东篱国军力分散,是极好的机会咳咳……但请殿下不要掉以轻心,尽快将兵败逃亡路线也拟出来吧。”
“怎说如此丧气之话。”
本以为有沈玉川在,此事十拿九稳,未曾想临门一脚,他突然这般说。
佟蔺蹙起眉头,有些不满,却不敢大声刺激他。
沈玉川早知佟蔺谋略不足,末了低咳苦笑道:“留得青山在……嗬……不怕没柴烧咳咳……”
佟蔺又磨了半个多钟头,才起身驾车离开。
“太晚了进食怕会不消化,但若不用些东西,明日恐怕沈公子连床都下不了。”
上缘义经依旧附身小唐,他进去的时候,沈玉川还坐在轮椅上,但已经没有力气再按胸口,双手和前额都无力的向前垂着,如同了无声息的傀儡偶人一般,脸色苍白嘴角流出血痕,模样很是骇人。
听到声音,沈玉川并未抬眼,模糊的“嗯”了一声。
也无法出声拒绝,就被上缘义经抱到了床上。
上缘义经抬手化出小半碗蛋羹,让人上身枕在自己右肩,将他稳稳圈在怀中后,耐心的用小木勺挖了半勺蛋羹,慢慢凑到他的嘴边。
“落儿……嗬……”
他的声音极弱,上缘义经趁他张口,赶忙将半勺蛋羹送了进去,而后轻点他的喉结助他吞咽。
许久未用过东西的胃,越发娇气。
沈玉川下意识的拒绝第二口进食,他双眸紧闭,呼吸的很吃力。努力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着急的摆动头部,没几下就突然呛咳起来。
如是已经运灵强压他的不适,沈玉川还是侧头将那口,好不容易喂下去的蛋羹,呕了出来。
“你若不想让敷落担心,就尽力用些东西,早日退烧就不难受了。”
上缘义经并未就此罢手,他将手轻轻按在病灶最深的心口,有规律的按揉抚顺。许久见他慢慢平静下来,再次将小木勺,伸进了他的口中。
如此往复,很快便用了小半碗蛋羹。
上缘义经怕他积食,在帮他揉腹做与不做中,纠结了半天。
本着医者仁心,他想下手,但又一想到当年封熙的怪脾气,还是果断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