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桌前,麻子与老焦头把酒言欢,桌子底下还卧着一头神俊异常,一身火红皮毛的狗子紧挨着他的腿脚来回扫尾巴。
“此次大漠之行顺利否?”老焦头狠狠夹了一筷子腊肉问道。
“尚可,但追到那黄庭山才知道,原来那只老王八的算计不止十几年,小子斗胆猜测他这番闹腾起码有四十年的谋划。光插足那黄庭山都是从二十年前开始的。”
麻子将一只鸡腿毫不掩饰地扔桌子底下轻声絮叨。
“黄庭山?二十年?你如何得知?”
“巧了不是,小子在那里刚好结交一位江湖人,刚好是黄庭山的邻居,鸡鸣山的西山七窟鬼中的铁骨。”麻子将一盘子藕片吃得咯咯响,这时节的藕片最为香脆。
“西山七窟鬼?哦。怪不得。”老焦头听得桌子底下咯吱咯吱嚼碎骨头的声音,眉头忍不住跳了几下。
上桌的荤菜就两只鸡腿,还是竹山最为肥美的竹鸡。
嗯,极有可能是小黄的后代。
“小黄没了。”老焦头神色哀暮。
“小黄?花公鸡?”麻子诧异道。
“嗯。”老焦头嚼着新鲜的蕨菜犹如嚼蜡。
“不是在竹山同群鸡日夜笙歌不息嘛?”
“本来是那样的,还留下不少后代,可那位在竹山底下闹腾,可能是遇到小黄了,顺手把它给灭了。死无全尸的那种。”老焦头跟着狗子专门跑到小黄命丧之处勘察过。
“草他大爷的,麻痹个老王八,偷家不说还吃小爷的鸡。早知道这,小爷离开黄庭山时怎么滴也要烧他个满天红光。”
麻子怒气阵阵,怪不得在院子里只见狗子不见鸡呢。
狗子同小黄可是“好朋友”,往日没事儿老爱凑一起互掐戏耍。
“这仇不是老头子我力不从心,你小子年轻力壮的,等到京城扒拉扒拉那位留下的产业有的是手段。”
老焦头瞥了一眼满嘴喷唾沫星子的麻子,忙伸开衣袖遮住满桌子好菜。
“嗯,诶?不是?焦老这是话里有话啊?小子见识浅薄,但求焦老明言几句。”
焦老知道他将到平京一行,他不意外。他意外的是那老王八的产业。
这么久了还没被那帮“饕餮”分食干净呢?
“这里头门道深,不是一句两句能扯明的。你且记住,到了京城不必太韬光养晦,老夫可知道你小子的能耐跟你惹祸的本事儿不相上下。”老焦举杯微微示意。
“哦?不是一句两句?那请老爷子多多美言几句,指导指导迷津。”麻子蹬鼻子上脸再问。
“去去去。多言不利。你不光是新晋举子还是有品阶的小郎君呢,正七品的承德郎,谁敢惹。”老焦头故意不接话头打趣道。
“哎,焦老有难言之隐不讲也罢,何必取笑小子,正七品?偌大个平京城,往街上扔个果子也能砸出个四品大员来。”麻子见老焦头故意转变话题,知他人家身份敏感“有苦难言”,悻悻然举杯灌了满口九泉吟。
木桌上的那壶九泉吟是酒徒高阳高夫子近日的得意之作,老焦头以半壶取自山长灵虎的虎涎置换而来的。
高夫子不仅喜欢酿酒,还喜欢培育奇花异草作酿酒的“引子”。
培育的一株能结浆果的山映红异草,便是常生在山林虎穴附近的异草,若是经过老虎口水浇灌的山映红结出的浆果蕴涵虎煞气息。
“这酒什么来头?细细品来竟有九种味道。”麻子此刻才品味出九泉吟的绝妙来。
“嗯嗯。不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品出九味来,孺子可教也。”老焦头卖关子摇头晃脑慢悠悠吟道。
“酒不错,小子拿关外的果酿换下。”
说完,麻子出手迅捷,将桌子上的酒壶顺走,再将自己的酒葫芦打开塞子换大碗斟酒。
“你小子讲实话,这酒葫芦没对着口喝酒?”老焦头倒不是舍不得那壶九泉吟。
“天地良心可鉴,小子用酒葫芦饮酒向来是倒入口中的。”麻子斟满两大碗果酿后委屈大喊。
“那就好,省的老夫还吃你口水,恶心。”老焦头端起大碗品酒。
“嗯。不错,不错。确实有大漠的风味。”紧着老酒客又是一口。
“大漠风味?啥味?”麻子举碗同饮。
“啥味?当然是甜了。”
“哦,是甜啊。”
某人忽然回想起在不夜城那几日的荒唐。
“你小子走神儿了,又在打谁的鬼主意?老夫咋觉得此刻你摆着一副贱兮兮,挺招打的贱样儿?”老焦头刚放下酒碗细细回味呢,就瞅见对桌的小子神游物外且面容转为贱皮子脸。
“没有没有,绝无此事。”
麻子惊醒后矢口否认一切。
“切。你小子打谁注意关老夫何事?此次京城之行带不带狗子?”老焦头安享晚年才不搭理那么多杂事呢。
“额,此次就不带了。”麻子说完不断安抚脚下狗子呜呜地卖惨。
“不带也好,老夫都习惯每日晨间带着狗子转一遍书院了呢。放妥了心,伙食费也不多收你,随手给个五百两银子就得了。”老焦头故作大方道。
“啊?什么?踏浪这狗子整天吃的是山珍海味啊?五百两?”
“叫唤撒叫唤?你小子也不看看狗子身上那祸斗血脉日益浓郁,那吃的喝的能用膳堂里的残羹剩饭打发?要不是老夫有点存货,要你一千两银子都不多。”老焦头胸有成竹慢丝丝反问道。
“也是哦。行,明日小子去银号兑些银票。”麻子低头看着脚下踏浪一身火红色的皮毛似火焰般着眼。
“诶?咋没见黑子?”
“黑子它身故了。”麻子低沉道,右手不断安抚脚下扭来扭去的狗子。
“哎,节哀。好马呀。”老焦头见麻子不欲多言便不再多嘴。
“那瞎老仙儿算得准啊,利在西方,吉凶各半。”神情哀哀的麻子叹道。
。。。
据老焦头所言,女鬼痋宁通文理晓经典,早早便与山长约法三章,只与诸位文海精深的夫子谈文论道,不在学子身前现身。
可以以客卿夫子的名义留在绿城书院,但只对山长负责,每月有必要的血食供奉,但不得滥杀竹山竹林中的生灵。
麻子辞别膳堂来到藏书阁见到了痋宁,她待在这里是真心的,并无他人强迫。
“这里要比久久不见人烟的野外更有生机,在这里同诸位夫子畅谈经典会使小女子还有种活着的感觉。”文弱的痋宁从书架里冒出来温声道。
“嗯,书院文风浓厚,刚好也能压制你体内的鬼性。但有什么需要尽管劳烦山长。痋宁保重。”麻子礼道。
“张生一路顺风,前程似锦,蟾宫折枝。”痋宁微微屈身万福礼道。
“哈哈承你吉言,走咯。”
麻子轻甩袖转身离开藏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