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工夫过去,手札上记载的可不仅仅是烧烤了,炖鸡,焖鸡,炒肉丝,泥包鸡,羊肚鸡等等,近二十种鸡肉熟制处理。
铁一刀自问还算个“饱学之士”,在做着吃的方面“略”有天分。
但手中狼毫不停,在听铁骨大哥轻描淡写的讲做鸡的膳食,花样,手法,火候,佐料?
炖鸡时需用活鸡现杀,宰鸡前先来个分筋错骨?
不放鸡血?
不用烫水烫毛?震散?
药膳鸡?药草喂养?
越往后书写,铁一刀不敢半点走神,右手稳稳执笔,书个不停。
蝇头小字,谈不上飘逸两字,但在铁骨眼里便是很好看的字,虽然他识字不多,不明觉厉。
此间,两人间配合默契,互相佩服。
林中微风吹过,不远处的溪流潺潺叮咚,青花骢早已回到近处歇息。
终于书写完毕,整整三十道方子,其中最后的十道是药膳,主材是鸡,辅材乃是各类药材。
还好铁一刀略知些药理,虽然铁骨是经验之道,但在他听来却暗合用药至理,君臣相佐,阴阳相济。
手拿这“沉重”的手札,铁一刀心中不断感叹,博大精深,博大精深。
“铁骨大哥,请受小弟一拜。”铁一刀郑重将手札收起,立身正襟,躬身拜。
铁骨静静不动。
“小弟知铁骨大哥心念鸡鸣山安危,刻不容缓,请上马。”
江湖人爽言快语。
铁骨没拒绝他的好意,待铁一刀收拾马具后,在青花骢背上深深给他回一重礼,扬鞭策马疾驰南去。
山路崎岖,但青花骢乃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如履平地。
铁一刀站在山道旁,目送好大哥一骑绝尘的身影,伫立许久。
回身时,翻手间,手中出现一个羊皮囊。
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兜囊而已,但他却从中翻出一张折翻几次的书信还有几张面额共三百两雪银的银票,一块红木料子且布满刻纹的牌子。
嘿嘿,奇了,这是他的银票。
他的银票都在金蛤蟆肚子里放着呢。
展信一阅,难怪呢。
亨通货行的万管事万老哥对自己这般热心,原来还有这么一说。
想来也是,真如这般所托,那就讲通了。
据信中所述,万管事委托铁一刀在魏国陇西郡随便一县的乡镇上置办一处房产,明言依据信中所述,凭牌子可到银号提取三百两白银。
外国商贾在魏国置办家业很“难”的只得假借魏人名义,除非是能通郡府的大富大贵之人。
凡夫俗子?休想。
光是委托牙行办事期间的吃拿卡要,任谁来了都抗不过一遭,人财两空绝非虚言。
万管事曾因公事在魏国待过几年,期间不是没有努力过,皆失败了,冤枉钱扔出去不少。
此次能与铁一刀走近,未尝不抱着再试试的心理。
他在赌这魏国书生是位信人。
些许银两?小事耳。
铁一刀将书信阅罢,沉思片刻后微笑着把书信贴怀收好,万老哥如此信人,左右是件顺手事儿,帮了。
至此他也没明白万管事作为楚国人要在魏国“留后路”的根由,寻思是惯于商务,有个落脚之处呢。
关于外国人在魏国置办家产须假借一事,他曾有耳闻,想来不是难事,且不是担保之事。
此间诸事已了,哦,还有一事,只需到一座沙城将黄庭山附近的乌金矿一事广而告之即可。
只见铁一刀俯身将行囊提起上肩,大步流星往北而去。身后的火堆被他一泡尿浇个通透,火塘边并无食物残渣,他吃鸡不吐骨头,而铁骨老哥吃鱼不吐鱼刺的。
两人皆是妙人啊。
星光点点,铁一刀“一路奔波”御剑飞到城外十里处才落地,还不知眼前的沙城日落宵禁不?
安步当车来到城外三里处的棚店,没错,破旧帐篷搭建的,几支粗木作支撑,羊皮子布的腥臭味儿隔老远都能闻到。
前面的帐篷里吃饭,后面的柴棚是大通铺,简陋至极。
素爱洁的铁一刀在走近时犹豫了,念道有要事在身,又抬脚且步履稳定。
此间属火罗国的邻国玉林国一座边城,四处静悄悄。城外灰色帐篷零零散散,两三棚店外黑灯瞎火的,棚店里却热气腾腾。
几盏粗犷的羊油灯照明下,店家炖煮酥烂的大块羊肉羊杂,一碗碗端上桌,诸多食客满是笑脸,掺杂的胡语魏话,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每人脸上洋溢着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此间食客来源驳杂,有豪族府上的帮杂,有两三凑队的行旅,更有常穿梭城镇的贩货行商,人人身前一大碗羊汤,几盘羊肉,就着滚烫的羊汤,谈笑豪族贵人的花边,怎一个爽快了得。
铁一刀撩起经热气腾出“香味”的羊皮门帘子,嚯嚯,店里热闹啊。
铁一刀头戴斗笠,腰悬长刀,再挂一黄皮葫芦,一副江湖客打扮,进店后只是惹来寥寥数人一瞥就过的目光,并未引起“轰动”。
莫法,店里客多,嘈杂得很,大部分顾不上看来客的,此间关于火罗国美人国主的花边谈资正盛呢,哪里顾得上对一江湖客评头论足。
机灵眼尖的胡人小二见新客进店,忙停下手中杂活儿快步上前迎客,用胡语问道:“客官,快请。”
“一大碗羊杂,加个馕饼,再来三只白水炖煮的羊头。”铁一刀微微在门口站定扫视一边店里情况,便抬足向一处空桌走去。
迎客到半截的胡人店小二脸上笑意未消,侧身往后厨用流利的魏话招呼道:“贵客一位,羊杂一份儿,三只白水羊头,上馕饼一份。”
嘹亮的嗓子并未影响到店里嘈杂的谈笑,店小二见是位豪爽江湖客,便近前继续用魏话问道:“客官,您还需要啥?本店虽小但五脏俱全,市面上常喝的酒在我们这儿都有。”
“哦?先上一壶尝尝。”铁一刀刚坐定,将行囊放在腿间,摸出一枚银币抛给一旁殷勤侍奉的店小二。
“贵客您稍等片刻,马上就好。”试问整座店铺里除了这位刚进门的豪客外,谁还会扔个银币当赏钱呢、
得了好的店小二麻溜儿地从挤挤挨挨的木桌间小跑回后厨,准备从大锅里选最肥的羊头,添最厚实的羊肉拌羊杂汤,打一壶年份最长的烧酒招待铁一刀。
不消片刻,店小二将一壶酒送来时笑道:“客官您的酒菜上齐了,请慢用。”
铁一刀动筷子一搅羊杂汤,嚯嚯,大块羊肉满满一碗,上面仅有几片羊杂盖着。
抬头便给一旁店小二一个赞许的表情。
进店先打赏小二是张麻子出门前,廖爷在耳边的轻声指点。
据他老人家闯荡江湖多年的经验可鉴,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吃饭时的店小二,酒肆的卖酒伙计,青楼里的龟公,还有挣皮肉钱的窑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