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潮湿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西山墓园的破烂铁门在点点昏黄灯光中摇摇欲坠。
破碎的青石板路上响起哒哒的脚步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压抑着兴奋的男声:
“欢迎来到灯灯夜游,今天我们的——”
突然,一道清冷的女声打断他说了一半的话:“你踩到我的东西了。”
陌生的声音将明灯刻意制造的紧张气氛推向高潮,连他本人都打了个激灵。
“谁?”明灯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警惕的扫视着周围。
正在直播的手机里画面晃动,夜幕下的墓园不见半点人影。
脚下的灌木丛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他裸露在外的脚踝不断往上——
明灯下意识的低头,就见一只雪白的手从漆黑一片的灌木丛里伸出来,一把拽住他的脚脖。
“你踩到我的东西了!”女人微恼,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她刚刚说过的话。
明灯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动作机械的顺着女人抓着他的力道挪开脚。
就着昏黄的灯光,明灯看见他刚刚脚踩的位置,躺着一枚被踩扁的,金纸折的“金元宝”。
又看了眼已经从灌木丛里钻出来大半个身子的年轻女人的后脑勺,明灯倒吸一口凉气,一声“鬼啊”卡在喉咙里,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咚”的一声,明灯后脑勺正好磕在他身后那一排墓碑前祭祀的香炉上,手机也掉在了地上。
池荔从灌木丛里爬出来,一抬头,就看见刚刚那鬼鬼祟祟的男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喂,醒醒。”池荔踢了踢明灯的脚。
明灯一动不动。
池荔露出个一言难尽,又有些嘲讽的表情。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夜游西山墓园,被她吓晕的菜鸡了。
还以为这回来了个胆子大的,结果就这?
啧,还真是人菜瘾大。
捡起摔碎了屏幕还在直播中的手机,像是对这种事习以为常,池荔对屏幕上疯狂刷屏的火箭嘉年华早已见怪不怪,淡定的结束了直播。
然后她就蹲在边上,边折金元宝,边等警察过来把这个人带走。
池荔并不知道,刚刚结束的那场“直播”,将她清丽绝美的面容,定格在城中某家会所的贵宾包厢的投影屏幕上。
包厢里的气氛,被出现在屏幕上的池荔推向高潮。
有人大喊:“卧槽卧槽,好漂亮的小女鬼!”
有人遗憾:“早知道我就跟灯哥一起去了!”
有人大笑:“咱们灯哥能不能摆脱二十六年母单狗这顶帽子,就看今天晚上这一哆嗦了!”
还有人开黄腔:“那咱们灯哥岂不是要被这漂亮的小女鬼榨干?”
有人附和:“这他妈才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
在吵闹的起哄声中,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从光线昏暗的角落里走出来。
“陆哥,干嘛去?”
听见有人叫他,陆时清停下脚步,夹着香烟的修长手指隔空点了点屏幕上的人儿,戏谑道:“抓鬼去!”
陆时清赶到西山路派出所时,值班室灯火通明。
明灯捂着肿了个大包的后脑勺,坐在折叠椅上,一脸烦躁。
穿着制服的民警递给他一个冰敷袋,拿着笔点了点记事本 ,“说说吧,这么晚穿成这样去墓园干嘛?”
“跟人打赌输了。”明灯不耐烦地扯扯及膝的洛丽塔裙摆,看向坐在他不远处的池荔,反问:“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悄声无息的从灌木丛里爬出来,他还以为贞子改行了。
“人小姑娘是正儿八经的公墓管理员。”民警笑了声,朝边上正折金元宝的池荔看了眼,问:“这是这个月的第十八个了吧?”
闻言,池荔抬头,毫无半点波澜的目光落在明灯脸上,点点头。
“嗯,第十八个。”
明灯:???
什么第十八个?
看出他的疑惑,值班民警笑着解释:“你是这个月第十八个半夜爬墙去墓园猎奇的人。”
明灯:“……”
虽然他不是第一个被抓的倒霉蛋,但还是觉得晦气。
“根据监控录像显示,你翻墙进去的时候,踢掉了墙头上的两块半砖,一截铁栅栏,蹬断人两根丝瓜藤。”民警把截图拿给明灯看,“你看是照价赔偿,还是你找人给维修复原?”
“不就是要钱?”明灯嗤笑一声,拿出碎屏手机准备转账,“两千,够了吧?”
两千块钱,修个墙头当然够。
但他那副“不就是想要钱?给你就是了”的态度着实让人不爽。
“不够。”池荔不卑不亢的迎上明灯的傲慢,“西山公墓建于民国时期,虽然是公墓,但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里面的每一块砖头,都见证了历史的变迁,全是古董。”
明灯:“???”
什么玩意儿?
每一块砖头都是古董?
当他没见过古董?
这臭丫头不会是把他当冤大头,讹他吧?
明灯目光不善的盯着池荔,询问民警一个很专业的问题:“如果她讹我,我能不能报警反诈?”
民警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明灯是什么意思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还真没坑你。”民警找出前十七位“冤大头”的赔偿记录,“你前面那几位,最少的赔了三千零八十,跟你一样,踢坏了两块砖头,一排栅栏,还有两根丝瓜藤。”
明灯:“……”
他越发怀疑“小女鬼”在敲诈他。
不然为什么那么巧,都是翻墙的时候踢掉了墙头上的两块砖头?
“怪只怪你运气不好。”池荔嘲弄道:“你前面翻墙那位大哥赔了钱,刚把墙砌好,水泥还没凝固,你就来了。”
神他妈运气不好!
被嘲笑的明灯恼羞成怒,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低沉又短促的笑声。
紧接着,一巴掌猛地拍在他后脑勺上。
明灯哀嚎一声,抱着脑袋蹲了下去,正要骂娘,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抱歉, 家里孩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陆时清照着明灯的屁股给了他一脚,礼貌又疏离的微笑,“关于损坏公物这事,该怎么赔就怎么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