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
“滚出我们村子!!”
村民挥舞着手里的锄头,木棍,柴刀,齐声呼喝着。只要警车再往前开动半分,这些农具就会毫不留情地落下。
头发花白的老人躺在车前,将头塞到轮胎下,哑着嗓子胡乱干嚎。穿着兜裆布的孩子站在车前盖,在大人的鼓动下嬉笑叫闹着乱蹦,用小脚一下一下用力踩踏挡风玻璃。
驾驶座的警察拿起对讲机:“先撤退,这个村子里的人都疯了。”
“可是...”言牧云伸出手,声音颤抖:“可是我女儿就在里面......”
“我知道,但我们现在根本进不去。”外面的吵嚷声实在太大,警察不得不大吼着回应。
这次救援出动了三辆警车,排在最前面的警车已经被暴动的村民砸烂了,被从车里拖出来的南越警员双手抱头蹲在路旁,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
第二辆警车里的南越警员将枪伸出窗外,朝天鸣了好几枪,但是周围的村民并没有后退多少,甚至还有胆大的老人直接伸手去抓枪管。
场面已经变得愈发混乱,那些群情激愤的村民随时有可能将怒火转移到这边。
为了保护两位老人的安全,警察不得不暂时撤退。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不愿意把女儿还给我们......”
看着身边哀痛欲绝的妻子,言牧云的心中的愤怒再也无法压制,状似疯魔地拍打着前座椅:“这群畜生!他们就该全部去死!”
他毕竟已经年逾半百,仅仅是这么大吼了几声,便痛苦地咳嗽了起来,满是皱纹的脸憋地通红。
警车最终还是驶离了村子。
如果不是专门从国内赶来负责此案件的王警官一再保证,回去就派更多人手强攻村子救回女儿,心急如焚的言牧云恐怕会忍不住抢夺警察的配枪跳下车冲和那些禽兽拼命。
......
“很奇怪,按照南越警方的描述,那个村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买卖妇女了。之前那两次他们都是派了几名本地警员过去接,遇到棘手的顶多吓唬吓唬,基本没什么问题......”
“这件事已经查清了,是因为这次的受害人是华夏国籍。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玩意儿在村里造谣,说我们华夏警方会把所有涉及人口贩卖的人带回国判死刑,所以那些村民才会这么激动。”
警局会议室内,两名专门从华夏赶来负责此案的警察正在表情严肃地讨论着案情。偶尔聊到一些敏感话题,他们会下意识瞥一眼那个弓着腰坐在房间角落的中年人,压低讨论的音量。
那个男人的身高有一米八多,但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个干枯的小老头。
“王警官,孙警官...”
言牧云缓缓抬起头,看着空无一物地桌面,视线没有聚焦:“我的女儿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两名警官的脸色同时一僵,空气沉默了片刻。
左边那名国字脸警察脸上率先挤出一丝笑容:“刘先生,我们特处局的专员已经过去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您女儿的消息......”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了,一名脸色灰暗的年轻警员几乎是冲了进来。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中年男人,嘴巴一下闭紧了。
王警官反应很快,从座位上起身:“来,我们出去说。”
“啪!”
有什么东西被摔碎了。
三人齐齐回头,只见那头发花白的干瘦中年人将一个瓷杯摔在地上,捡起一块锋利的瓷片抵在自己的喉咙上,双目通红,歇斯底里地喊出一个字:
“说!”
年轻警员被这场景吓得呆在了原地,无助地看着旁边的两位上级。
王警官干咳了一声:“刘老哥,你这是做什么......”
“说!”一声炸雷般的怒喝打断了他下面的话。
言牧云脖子一抬,手里的瓷片已经在喉咙上划开了一道口子,点点殷红落在了黑色的会议桌上。他伸出颤抖地手臂指向门口的年轻警员,声音嘶哑:“你要说什么!现在就说!”
年轻警员胸膛剧烈起伏着,左看右看拿不定主意。
“有什么你就直说吧。”王警官叹了口气。
年轻警员深吸了一口气:“没...没找到人...”
一听这话,言牧云心底霎时间一片冰凉。
然而还没等他出声,王警官已经率先皱眉喝问道:“怎么可能没找到!那个村子早就被无人机全方位监控了,连只苍蝇都逃不出去!”
年轻警员一咬牙,凑上前快速小声说了一句话,后者的眼角顿时颤了一下。
“你说什么!大声点!快点告诉我!”言牧云快要疯了,死命捶打着桌子,攥着破碎瓷片的那只手已经被血染得通红。
然而这回三名警察都没有开口,只是用无比悲悯的神情看向了这边。
“你们说话啊!!”
言牧云重新把瓷片抵在喉咙上,怒吼着在旁边割开了一道口子,暗红色的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他避开了颈动脉。
他是一名医生,他知道该怎么吓人。
三名警察同时向前冲来,但下一刻就被言牧云视死如归的眼神震在了原地,不敢再向前。
王警官脸色灰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接下来的话:
“我们...在一户人家的猪圈里发现了你女儿的头发和牙齿......”
言牧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我们这样做,真的对吗?”
言牧云看着面前平板里的画面,声音有些颤抖。
“有什么不对?”双目赤红的中年男人转过了头。
两人已经结婚快三十年了,言牧云从未觉得对方如此陌生过。
平板中的画面是从高空俯瞰一个村子,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有院子里的狗和鸡时不时发出一些动静,证明这里还有人生活。
左侧破旧木屋的门被推开,一个光着身子的小男孩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很虚弱,走了没两步就摔倒在地,手里的破瓢摔出去几米远。
小男孩努力爬起来,也不去捡那破瓢了,将身子挂在水缸边,用两只手捧着里面的水喝。但没喝几口,他就身子一歪再次摔在地上,半晌没有动静。
“不行,我受不了了。”言牧云声音颤抖,已经有了哭腔。
她费劲最后一丝力气扳过丈夫的肩膀,一耳光甩在了对方的脸上。
然而对方只是用通红的双目注视着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个村子里...有百十来号人,他们不一定都是坏人啊......”言牧云伸手指着屏幕,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孩子......”
中年男人依旧没有说话,他的脸色灰暗,就像是一座没有感情的石像。
“你这样做,悠悠不会原谅你的...你知道她的梦想,也是当老师......”
“你还记得那些人吗?”对方终于开口了。
“什么?”言牧云下意识反问道。
“那些堵在警车前,不让我们接悠悠回家的人。”中年男人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我记的很清楚,每一张脸都记的很清楚。”
言牧云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将声音恢复平稳:“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要把他们杀了......”
“杀了他们还不够。”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我还要他们跪在悠悠面前,磕头赎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然后再让他们痛苦的死去。”
言牧云笑了:“我都听你的。”
......
言牧云很兴奋。
一想到马上就能实现自己多年的目标,他兴奋到睡不着觉,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准备赶回村里。
骑着摩托行驶在有些崎岖的道路上,言牧云看到了夜空中划过一道火红的流星,心情不仅变得更好了,认为这是神明都在支持自己,赶紧停下来许了个愿。
但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那枚流星竟然坠落在了这片地界,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声,映得天边一片火红。
大地震颤,狂风从林间涌出,带着无数断枝残叶扑在了道路上。如果不是言牧云及时躲在了摩托车后,说不定要被细小的树枝刮破脸。
“流星落地,证明我的愿望肯定能实现。”
言牧云的心情很好,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异变毫不在意,一边哼着歌曲一边重新跨上了摩托。
正当他估摸着还有半小时就能回到村里的时候,前面的树林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异响。
言牧云警惕地停了下来,将摩托车头对准那个方向,明晃晃地大灯照过去,想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然而等了很久,他都没有任何发现。
正当他放下警惕,准备继续赶路的时候,身侧的树林中突然猛地窜出了什么东西。
言牧云吓得立刻扭动车把,摩托车引擎轰鸣着冲向前去,结果由于没把控好方向,直接连人带车翻进了路边沟里。
“该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言牧云骂骂咧咧地想要爬起来,但左手手臂传来一股剧痛,应该是骨头断了。
他咬紧牙关,用一只手臂撑着自己站起身,顺手还在草丛里捡起一根木棍,恶狠狠地抬头看向路旁。
下一秒,他的浑身血液凝固了。
天已经蒙蒙亮,微弱的晨光自道路尽头洒下,照在了路边那个东西的身上。
之所以说是“东西”,因为那不是人也不是动物,而是一团不断变化形状的透明物体。
“异...异种?”言牧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团透明物体突然拉长,变成了人型,下一秒变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干瘦老人的模样:“异...异种?”
见对方竟然变成了自己的模样,言牧云的眼神中露出一丝狠意,挥舞着手中的木棍:“滚开!狗东西!不要靠近我!”
“滚开...狗东西...不要靠近我......”
枯瘦老人没有感情地重复着这几个字,踩着土块一步一步走下来。
言牧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滑落了脸颊,他伸手一摸,是水,是自己的泪水。
他不甘心,明明马上就能替女儿报仇了,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啊啊啊啊!!!”
言牧云死命咆哮着,喉咙里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举起手中的木棍,一边干呕着一边冲向了那枯瘦的老人。
宛若一颗石子落入湖水,溅起了一簇水花,砸出了几圈涟漪,随后湖面重新归于平静。
言牧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背,想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啊...那块陨石...吓了我一跳。”
他走到自己翻倒的摩托车旁边,伸出两只手用力将其扶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把车推上这有些陡峭的土坡。
“反正离村子距离不远了...到时候找几个人来搭把手好了。”
言牧云叹了口气,手脚并用好不容易重新爬回路上,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迈步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