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企的话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挑衅意味,言牧云本以为情绪已经在危险边缘的君千面很可能会因此暴走发狂,因而一直暗暗注意着他,准备随时制止他的过激举动。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君千面的情绪来的快消失的也快,脸上的怒容竟在杨企开口后顷刻间烟消云散,只余下阴郁冰冷的目光死死钉在人偶的身上。
言牧云刚打算开口,却听见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风噪声。有什么物体以极快的速度抵达了此处,又在瞬间停住。
“你的故事之后再讲,先等几分钟。”君千面冷冷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出去。
“悉听尊便,我就在这里等着诸位。”杨企说话时很明显在笑,已然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但这次不知什么缘故,人偶似乎失去了操纵者,依旧保持着睁目张嘴,手臂不自然垂在两侧的僵硬姿势。
言牧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紧跟着君千面出了门,还顺手将门带上了。
君千面来到外面办公室之后,手臂骤然伸长,一拳击碎了立在墙侧的浅棕色实木酒柜,在里面不知道翻找些什么。
而言牧云也看到了刚刚外面风噪声的来源,竟然还是半个老熟人。
男人身穿黑色背心,赤脚站在桌子前。他满头红发如钢针般倒竖,嘴角有块浅浅的疤痕,一身古铜色的肌肉在灯光下反射着金属般的光泽。
言牧云记得对方,幻影,是自己当初第一次来桃花源时,第一次在角斗台上面对的对手。
幻影显然没有认出他,毕竟两人上一次见面,他是戴着京剧面具的“无极尊者”。
见旁边这个生面孔在打量自己,幻影仅仅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以示打过招呼了。
就在这时,君千面也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他的手臂宛若被拉长的橡皮筋被松开,刷地弹了回来,手中抓着一块白色塑料膜包裹的方形物体。
“给你两个选择。”
君千面将小包裹丢在桌子上,声音冰冷:“第一个选择,吸食红冰,达到二次觉醒的程度。然后在十分钟以内,去一个地方把我要的东西带回来。你之前犯下的事既往不咎,之后的人生飞黄腾达。”
“第二个选择,吸食红冰,达到二次觉醒的程度。如果没能在十分钟以内把我要的东西带回来,你会死,你的弟弟,你的女友,你女友的家人,你养的狗,都会去陪你。”
“现在,五秒钟内做出你的决定。”
言牧云在一旁眼睛都瞪圆了,这叫“给你两个选择”?
这两个选择的唯一差别,就是是否能完成你的任务?
然而更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对如此霸道条约,幻影竟没有任何犹豫或反驳,径直走上前抓起了那白色塑料包裹,然后......一把撕开。
包裹破裂,赤红色的晶体粉末撒了一地。
幻影低下头,将手上的晶体粉末猛地吸入鼻腔,喉咙里发出了不知是舒爽还是痛苦,或是两者兼有的低沉嘶吼。
他的皮肤肉眼可见的开始发红,身体表面暗青色的血管暴起,仿佛一头随时可能暴走的人形野兽。
下一秒,狂猛的气浪瞬间在室内爆开,幻影的身形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昂贵的手工地毯被毁坏的不成样子,仿佛被压路机开在上面碾了几个来回。办公室的门只剩下了半扇,另外一半已经变成了碎裂的木块。
君千面从办公桌上拿起铜制座机话筒,拨通了一个电话:“幻影走的应该是员工通道,待会统计一下被他撞死的员工名单,每人家里发一千万堵住嘴。”
随后他挂断电话,然后又拨通了一个号码:“十分钟内,准备两台A级。”
做完这一切后,君千面的气场陡然降了几分,似是从某种紧绷的状态中松弛了下来。
“你刚刚做了什么?”言牧云的声音有些冰冷。
“如你所见。”君千面抬起头,俊美邪异的脸上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只是托人帮忙办点事。”
“通过对他和他家人的死亡威胁,逼迫他吸食红冰帮你?”
“别误会,这小子是有前科的。他早就背地里吸食过红冰,有一次还吸食过量暴走了,不然我也不会知道他二次觉醒后的能力效果。要不是他的异能挺有用,我也不会大发慈悲让他多活这么久。”
君千面显然不打算解释太多,只是摆摆手,便朝里面房间的方向走去。
言牧云的心情有些沉重,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对于黑伞好像有点太“天真”了。
可能是因为张非宇,张惜雪和唐武陵的缘故,他对黑伞一直没有太过负面的观感。甚至还在潜意识里把桃花源只是视作某种“特殊营业场所”,类似于澳门或东南亚那边的赌场,只不过是非法的。
就连君千面也是,在言牧云面前几乎从未流露出符合他“黑色组织小头目”类似的形象气质,平日里基本和一个有精神类疾病的偏执狂没太大区别。
直到今天晚上,两个选择,一通电话,彻底撕开了言牧云心中那层滤镜。
毋庸置疑地,黑伞是门厦市地下最大的黑色组织。
那些小组织所做过的脏事恶事,黑伞不可能没碰过,只可能做的更多。
只不过就像水浒传中的梁山泊一样,扩展到了难以被彻底被铲除的程度,官方为求稳定只能以半招安的形式选择合作罢了。
被吸毒后发狂的幻影撞死的员工...直接拿钱堵住其家人的嘴......
这种话被君千面以云淡风轻、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来时,言牧云突然意识到,桃花源已然是独立于门厦市之外的小社会,有着自己独一套的运行规则。
“君千面。”
君千面的脚步停住,缓缓回过头,看向言牧云。
“如果那些家属不接受你们的钱,只想要真相呢?”
“不接受我们的钱,只是因为钱还不够多罢了。”
君千面笑了,竖起一根手指,然后又竖起一根,又竖起一根:“一千万,两千万,三千万,四千万...总有一个数字会让那些人‘一不小心’忘记真相。”
“你最好是这样做的。”
言牧云面无表情:“否则,我会杀了你。”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他不会天真的叫喊着一定要让法律做出审判,将任何邪恶绳之以法,或是愤怒的表示要让对方付出应有的代价,或是做出类似王道热血漫画里主角的正义发言......
这些都没有意义。
他唯一能做的,是亲手往恶狼的脖颈套上一层枷锁,避免它肆意妄为再伤害更多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