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丰郡城,不,不仅仅是陇丰郡。
准确来说是整个青州。
须臾间,天光大亮,再不见一处堆积于此的云海,就连借云朵隐匿身形的燕翅军也纷纷显露踪迹。
无形的威压凝成一阵涟漪,犹如一颗石子投入了由天穹构成的平静“水面”,向外一层层震荡扩散。
城池前正在对垒的两军犹如池底的游鱼一般,无论是人族还是天魔,他们好似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什么,纷纷抬头向天空张望。
一声巨响后,天穹上的两道身影同时坠落,如同两颗陨石坠地一般。
周遭土地几番震动,阵前一片烟尘。
落在人族一侧的紫金色伟岸法相身前护着一人,后者于烟尘中稳住身形,缓缓站起。
摔在天魔一侧的黑色身躯则被血色王座再度承托起来,只见其高大魔躯上的双臂微微渗血,似乎有些颤抖。
几个呼吸后,这两道刚刚从天而降的身影几乎没有喘息,同时选择朝对方对撞而去!
一人向北!一魔往南!
速度之快,几乎使得在场者肉眼仅仅能捕捉到两条长虹!
当这两道长虹在人族与天魔厮杀的交界处撞在一起时,其惨烈程度难以言说,以至于靠近二者的天魔被余波瞬间击飞,还未落地肉身便不堪重负,在空中炸成了一滩血肉。
独属于天魔的高大身躯在众目睽睽之下倒飞出去,少说数百丈距离。
地上拖拽出了两道极长的沟壑。
人族这边情况稍好,王诩背后的法相在关键时刻抬手护住余势,附近数百兵马尽管战甲碎裂,良驹倒地,但终究得以在其庇护下保住一条性命。
烟尘散去。
王诩还站在那里,拳架变也没变。
只是嘴角稍稍带血,看得出并不轻松。
拳拳到肉,很久没这么畅快了!
胥微被一众天魔扶起,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鲜血,紧接着十根指头插进鬓发将遮住视线的毛发理顺再绑紧。
血,多久没体会过流血了。
胥微很兴奋,这才是自己渴望的战斗!
舔了舔嘴唇上干涸的血迹,回味着其中的腥甜,它朝着王诩的方向咧了咧嘴,浑不在意地轻蔑笑笑。
就在下一刻,它抬起右臂,毫不犹豫地将手掌轻轻搭在了身旁那座散发着浓郁血腥气息的王座之上。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原本稳如泰山的血色王座竟然在接触到它手掌的瞬间,猛然化作了一道耀眼夺目的流光。
这道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钻入了它的身体之中,仿佛即将与它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只见它的皮肤表面突然多了一丝变化,就像是有无数条细小的虫子在皮下疯狂蠕动一般。
这种诡异的景象仅仅持续了眨眼的功夫,紧接着,一套令人毛骨悚然、遍身布满尖锐倒刺的战甲便毫无征兆地从它的皮肤之下迅速浮现出来。
战甲通体暗红,遍布倒刺,犹如锋利无比的獠牙,毫不掩饰其中嗜血之意。
胥微的气势立马更上一层楼。
王诩见状,轻叩胸口令泰山甲现形。
以土为根形成片片甲叶,一条条苍劲山脉在其缝隙中渐渐隆起,王诩甩了甩手腕,一股强横的力量流经四肢百骸。
两军见证下,双方又对上一拳。
无论是胥微亦或是王诩,这两位皆是绝不换气,就在刚刚那个位置,你一拳我一拳,见招拆招,一息内快如残影,至少打出数百拳,动静之大,使得正在战场上厮杀的伏波都看了过来,不知不觉间入了迷。
“轰!”胥微将浑身力量凝聚在拳峰一处,将积蓄许久的杀招一齐打出。
王诩瞬间不敌,犹如一道山峰被连根拔起一般斜斜飞了出去,最后把陇丰郡城的城墙撞出了一道大坑才堪堪停住,他的双肘拄在墙面的砖块上,大口喘息。
“你善剑法,身躯强度本就不如天魔,不能这么蛮干下去。”
心中山河内,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据本座观察,眼前魔神所借助的力量是来自于它们整个部族的力量集合,光凭一个天阶下品的泰山甲远远不够看。”
这声音的主人正是麒麟,它的声音里充满了笃定,“不过加上本座一定够了。”
先前与厉天一战后,它有所感悟,遂闭关潜修,而今被王诩弄出的动静惊醒,出关便遭逢这么一场恶战。
这些天它一直在冥思苦想,如何能够全方位辅佐王诩,强化他的各方位能力。
王诩手握天下名剑攻势自然不虚,但是他的防守方式却太过单一。
思来想去,既然自己昔日能作为轩辕剑灵横扫天下,今日何妨再化作一件铠甲守护苍生呢?
“想想本座的样子,尤其是那种气势。”
王诩闭上眼睛,回忆起自己曾见过的轩辕圣麒麟,尤其是在翁长天口中那个以文字入帝境的绝顶身影。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麒麟化作人型向他递过来了一只手,王诩轻触麒麟指尖,后者随即化成一滴水,径直融入自己的心脏。
热,好热。
王诩一瞬间大汗淋漓。
“泰山地位之崇高,源自嬴政封禅。”
“今日本座夺了它的力量,将之重塑,加之以本座帝道相辅,特成此甲。”
“甲名阴阳,正好与你那阴阳二气相和,阳甲吞吐阳气护你心脉,阴甲凝集阴气伤敌攻伐。”
“此甲无品无阶,全看你的修为。”
“只可惜此甲根基易损,故而阳甲本座藏于轩辕剑内,剑未断则阳甲不坏;阴甲本座匿于泰山甲龙脉之内,龙脉不绝则阴甲难毁。”
麒麟在他的识海说话间,泰山甲已经变了一番模样。
刹那间,王诩宽阔坚实的胸膛上突然升起了一轮无比耀眼夺目的大日,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了王诩的胸口,散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与此同时,丝丝缕缕炽热至极的紫气如同灵动的蛟龙一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缭绕在那轮大日周围。
这些紫气或浓或淡、或聚或散,不断地交织变幻着形状,给人一种如梦似幻之感。
而那大日更是神光熠熠,犹如无数道金色的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整个天地,只让人觉得每一道神光都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和奥秘,让人不禁为之震撼。
阴甲则置于阳甲外缘之上,一轮神秘的月相若隐若现,宛如夜空中高悬的银盘。
当王诩仔细观察这轮月相时,却会突然感受到一股寒意从心底涌起,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细针直刺骨髓。
那种阴寒之气如此浓烈,以至于仅仅只是目光与之接触,便能感觉到丝丝凉气顺着视线侵入体内,令人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
撤回目光,王诩猛然发现自己刚刚的暗伤一扫而空,状态已经攀至巅峰。
“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地擂鼓,鼓声虽凌乱远逊于军中鼓点那般慷慨,细听之下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王诩回过头,对上了那道目光。
那女子面容婉约,身姿高挑,但是气质毫不弱于男儿般刚强,此刻她正手拿两个鼓槌,奋力地敲击在牛皮蒙成的大鼓上。
正是凌清秋亲至。
她见王诩势弱,不顾士卒劝阻,特意登上城头擂鼓助战。
鼓声阵阵,一切心意尽在不言中。
一定,一定要赢啊!
再不济,再不济也要活着回来...
王诩听懂了她的鼓声,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温柔,或许就连王诩自己也没发现,此刻的他嘴角微微含着一抹笑意。
胥微,这场仗,老子赢定了!
......
夜白衣藏在山沟沟里,一把拉住了即将冲锋的手下轻骑。
“鼓声凌乱,又无军令佐证,不似进攻之意。”
正在犹豫之际,夜白衣情不自禁地回头看向城头。
不曾想正好看到了王诩深情款款的回眸,再一看城头“林酩”擂鼓助威,哪里还猜不出事情缘由。
老夜先是一怔,许久后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这一幕。
感情老子搁这山沟沟里打伏击,你小子还可以享受美人擂鼓是吧?
奶奶滴,真羡慕啊!
“大人,咱们...”
夜白衣收起笑容,大手虚按,绷着脸故作严肃。
“传令下去,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