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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母,您怎么了?”

陈欣疑惑的看着铜镜中,这突然有些伤情的妇人,心里不由得嘀咕了一下。这怎么梳着梳着头,眼看还要哭了呢?

王娘子瞅了一眼白氏,了然的笑了笑,轻声的接腔道。

“傻姑娘,你姨母这是舍不得你呢!”

舍不得?

听到梳妆娘子的解释,女孩儿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儿扯!自己跟这新上任的姨母,满打满算两头踩的,也才认识了不过三天而已。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招人喜欢了?三天就能招的人,舍不得她了?

白氏没有出声反驳,仔细的将发丝梳顺之后,她扭转过身子将木梳放在梳妆台上,也趁机掩去了眼底的一丝水光。

“王娘子,烦劳你快快给这丫头盘发吧,莫跟她闲扯,忒耽误功夫。”

这是嫌她话多了呗?

幽怨的眨了下眼睛,就说刚才梳妆娘子是在胡扯吧?听听这话说的,哪里有一点儿像舍不得她的样子?

好笑的看着这丫头,垮下肩膀,孩子气的鼓了下嘴。白氏轻轻点了下她的小脑袋,如一个母亲在斥责自己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嗔怪了句。

“莫要作怪,快坐好。”

“哦。”女孩儿赶紧听话的坐直身子。

王娘子嬉笑着接替了白氏的位置,拾起桃木梳,蘸着桂花水,一抿一挑手指翻飞的在三千青丝中,游来抚去。不过片刻功夫,一个造型精致,手法繁复的高鬟望仙髻,便自她手中诞生。

将红宝珠翠镶嵌的头面簪在正中,两侧插上配套的各种钗环,发髻后面藏发尾的地方,由两支开的正艳的牡丹金钗压住。

整个新妇妆容,这才算大功告成。

白氏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这才满意的笑着,对梳妆娘子赞不绝口。

“盛名之下无虚士,不愧是奉安县梳妆娘子中第一人!王娘子果然是巧手,这妆容可真真是好看的不得了。”

“秀才娘子您就别羞我了,哪里是我手巧啊?分明是您家姑娘天生丽质,哪用得着我费尽心思的梳妆打扮?您瞧这淡抹轻描几下,便美的如仙子下凡了一般。您可把心放肚里吧,就冲着姑娘这世间难寻的美貌,日后定会与郎婿,恩爱美满,白头偕老的!”

论起奉承人的功夫,这王娘子可真是其中翘楚!

打从进门儿开始,嘴里就没有说出过一句不中听的话。声声都是喜意,字字皆为良言。把新嫁娘从头到尾给夸的呀,差点陈欣自己都信了,以为她真是玉皇大帝的老闺女来着。

等送走了梳妆娘子,在姚家婆媳几个的协助下,陈欣换好了嫁衣,手中握着一柄造型精致繁复的飞花点翠合欢扇,端坐于床榻之上,静待良人吉时来迎。

白氏把几个儿媳妇,都谴到前院去再次清点一番嫁妆,交代她们务必要仔细的一样一样都对好,切莫等到俞家来迎娶的时候,人多手杂的出了岔子。

这些嫁妆是前日俞家那边拉过来的,白氏拼拼凑凑盘点了许久,才拾掇出了三十六台的嫁妆出来。

其中十六台出自于叶云衣那边,十六台出自于俞墨之手,剩下的四台,是姚家给出的添妆。好歹也担了女方长辈的名头,怎么可能一点嫁妆都不打发?

只不过,如今端坐于后院的陈欣,还不知道她这对儿便宜姨母姨父,居然也给了她一份添妆。

表嫂们都出去了,只剩下姨母和她留在房中两两相望,屋子里气氛有些安静。不知道白氏一脸为难,欲言又止的是想说啥,陈欣心里有点儿怵的慌。

“姨母,又怎么了?有事儿您说,别只盯着我,你外甥女儿胆小,有点害怕。”

“怕甚?姨母不过是想交代你几句话而已。”

白氏静静的凝视了她一会儿,复开口言道。

“这女子出嫁了之后,便不比当姑娘时的自在逍遥了。日后说话做事,定要多思多虑,切莫轻浮狂躁。

在夫家要孝顺翁姑,要和顺妯娌,要体贴夫婿,要努力操持家中活计,要早日为夫家开枝散叶,要好好的相夫教子……”

这一连串的要,听的陈欣差点要窜火了,她不由得瞪大眼睛失声反驳了一声。

“不是,我卖给他们家了?!”

“你这丫头,又胡说甚呢!”

白氏实在没忍住的拍了她胳膊一下,看着这丫头不服气的瘪着嘴,到底也没有再出声反驳自己。

方才执起陈欣的手,轻轻的揉抚着将才拍打过的地方。只是再说出口的话语,便比她的手更加轻柔了三分。

“正是因为,与人作妇不易,才一定要谨言慎行,切莫再这般口无遮拦。

素素,这世间很大,却都是给男子的,留给女子的委实不多,不过这一方四角天地罢了。

你想要过的好,就必须牢牢的掌控住你的婚姻,也要掌控住你的心。”

最后这几个字,犹如贴在她耳边说出来的一般,微不可闻。

“姨母……”

白氏这一番话,给了陈欣心中极大的触动。虽然道理她自己都清楚,不需要人来刻意叮嘱,也知道要留三分余地给自己。

可是,这不耽误她此时的感动。

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此刻确确实实的感觉到了,这位白女士,是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外甥女一般,站在了女方长辈的位置上,对她谆谆教诲。

见她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便伸手正了正小丫头略微歪斜了些的发簪,白晓婉笑的特别的温柔慈爱。

打从第一眼见到这丫头起,就非常的投她的眼缘。素素如今的处境,跟自己当初实在是太像了。

这些年,她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所有人都说姚家娘子,日子过的不错。夫君敬爱疼惜,儿子儿媳孝顺有加,孙子孙女乖巧听话。

但是谁也不知道,为了这份不错,她是付出了怎样的心血。

当年初为人妇之时,她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没有人教过她,该怎样做人家的儿媳,该如何的与夫君相处,该用什么办法经营自己的婚姻。

全靠她自己一路摸爬滚打,尝尽血泪。

当初洞房花烛的时候,多疼啊?那些冰凉的眼泪,依旧还落在记忆中,那件怎样也捂不干泪痕的嫁衣上。

她第一次被婆母刁难的时候,第一次怀胎生子的时候,第一次遭遇夫君将妾氏抬进家门的时候………

那时候她就在想啊,她娘要是在就好了。一定会教教她该怎么办,一定会给她撑腰张目,不让她受尽委屈。

咽下喉间翻腾的过往,白氏抬手退下一只祥云缠枝花样的银镯子,轻轻的套进陈欣的手腕上。

“姨母,您这是做什么?我不能要!”

女孩儿慌忙的就要取下来,她一看这镯子,样式古朴却色泽光亮,瞧着就是被人常年摩挲出来的润泽,就知道这必是白氏的心爱之物。

“姨母给你的,你就戴着!不是个甚稀罕物,就是个念想。这是我娘当初的陪嫁镯子,本来是一对儿,一个给了我姐姐,一个在我手中。”

“那我更不能要了!”

陈欣说着挣脱开白氏的手,就欲去取下这只银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