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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此次做足了准备工作,北军虽然势大,但因一路上都得驱赶楚国百姓挖土填沟,清理路障,向前推进的速度极为缓慢。

莫日根采用的战术也是稳扎稳打,并不冒进强攻。

反正春天到了,野草生长得极快,北军通过放牧,后勤毫无压力,完全可以打持久战,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对于汾城军民的压力越大。

不过也幸好此次的战线推进得挺靠前,汾城内百姓还能自由出入城门。

不少老弱妇孺成群结队,挎着竹篮、背着藤筐,出城后到田间地头、山林溪边采摘各种野菜,以减缓粮食消耗的速度。

就连小皇帝每逢放常假,也会跟在茶坊众人满山遍野找荠菜、婆婆丁、芦蒿等,虽然因缺少油脂,这些野菜并不好吃,但他也没挑嘴。

为减少煤炭的使用,不论大人,还是小孩,回城的时候,人人还得背上一捆柴火。

至于年富力强的壮丁,要么负责农业生产,要么加入军队,为保护汾城贡献一份心力。

农业生产这块是由潘知府主导,他听取了一些老农的经验,在全城范围内,积极劝导农民改种水稻,纵横的水网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骑兵的机动性。

辛将军则带着正规军在正面战线上抵挡北军的进攻,龙大当家率领乡军和山贼们,在林中开展游击战,从侧面牵制敌军。

章小林本来也想加入乡军,玩一出古代版的地雷战,但她这一想法被辛将军和龙大当家联手无情地掐灭了。

辛将军劝道:“你可不能出事啊,咱们前线每天都需要不少火药呢,这玩意儿只能你来配。”交给别人,他可真不放心,万一有人泄密了可咋整。

他生怕章小林被北军抹了脖子,要知道辛将军统兵多年,还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士兵们只要会抠扳机就能杀敌,伤亡率又低,他可不想回到以前拿刀互砍的局面。

龙大当家亦劝她,“敌人也有黑火药,威力虽然不强,但保不齐哪天就追上来,不如你留在城里,想办法做几种威力更大的火器出来。”

说得有理,章小林只得踢着石头回到军器营,她本计划看看能不能搞些火炮出来,可转了一圈,发现汾城果真一穷二白。

铜、铁奇缺,就算将汾城的铁钱和铜钱全收上来,也不够做门大炮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不禁感叹着命运的无情,“哎~为啥穷的总是我啊!”

黄工头此时正带着学徒保养枪管,闻言笑道:“咱们现在是穷了点,但以后会好的,别灰心!”

还真是乐天派,章小林也曾经乐观过,不过现在想想,她八成命里五行缺金,这辈子是阔不起来。

“承你吉言,”她托腮看着黄工头给学徒示范着擦枪动作,遂问道:“现在的枪每天都要保养吗?”

“是啊!”黄工头解释道:“主要是火药燃烧后的残渣比较多,不按时保养会炸膛。”

章小林吓了一跳,“真的有枪炸膛吗?伤到人没有?”

“只是小伤,不妨事!”黄工头赶紧说道:“我们已经在每支枪上都加装了铁箍,就算炸膛也不会伤及性命。”不过虎口迸裂是难免的。

黑火药燃烧后的烟尘确实不小,有时候辛将军为了扰乱敌人的视线,还会把它当烟雾弹使用。

“看样子得试着做无烟火药啊!”章小林摸着下巴叹道。

黄工头好奇极了:“火药竟然还有无烟的,好做吗?”

“不好做,”章小林猛然站起身来,“不过,可以试试!”

无烟火药又叫单基火药,里面只有一种成分---硝化纤维,但是想要制作出这么一种不稳定的化合物来,实在不容易。

尤其是目前这种条件下,很多材料的纯度都不达标,单单制作硝酸和硫酸就已经很难了,还要制备醇醚混合物,棉花就得经过各种处理,不是拿来就能用的。

至于具体的做法,属于专业范畴,知识点太多,就不一一赘述,总之,人类每一次的科技进步,除了努力外,还得加上些许运气。

自此之后,章小林除了制作黑火药外,闲暇时便经常扎到药铺里淘宝,搜集绿矾来蒸馏,制得硫酸,再用硫酸加硝石反应制成硝酸。

配料房附近正在拔草的菜农们,时不时就能听到房内传来的爆炸声。

他们早已被告诫此处是军事重地,严禁进入配料房,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许对外人说道。

此时菜农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掰着手指道:“今儿都第五回了吧?”

“可不是,咱们还是离远点好,听说这种火药更厉害!”

菜农们果真又齐齐往后退了几步,菜长得差点没关系,还是小命更为重要。

……

战争仍在继续,由于有火器之利,汾城军士频繁地偷袭,令北军迟迟无法打开局面。

莫日根发现在正面战场占不到便宜,便在暗地里使人送信给高太师,书中言明让他想办法牵制汾军行动。

高太师接到信的那刻,在书房中枯坐了许久,最后还是在一次朝议上宣布征调江南大军抗敌。

赵参政虽觉他态度转变得太快,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头回支持高太师的做法,毕竟汾城一带确实要派重兵防守,而其他防线的兵马又不能随意调动,只能从江南调兵。

枢密院的调令很快下达,兵部也配合着征调民夫运送后勤补给,国家的力量可不是小小汾城能比的,战争机器一旦开动,各部所有的工作都得围绕着它来。

主战派终于战胜了议和派,就在百姓纷纷认为楚国要支愣起来的时候,御史台的几位御史却有着不一样的看法。

郭中丞咬着毛笔,皱眉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那老狐狸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出兵抗敌当然是好事,早该这么干了,可高太师的态度让人很费解,他之前可是宁愿割地也要议和的主,怎么突然变了性子,难道是吃错了药?

“不清楚呢,听说江南军主将好像是宋太尉的义子。”

“怪不得呢,又是给钱、又是给粮的,难得这么积极!”

御史们为汾城守军不值,同样都是抵抗北军,待遇可是天差地别,一个像亲妈生的,另一个就像后娘养的。

林御史想不明白,干脆双手一摊不想了,“管他呢,只要能打退北军就行,总不会江南军帮着北军打汾城吧,哈哈~”

这怎么可能,就算主将肯归顺北军,下面那些士兵又怎么会同意。

郭中丞摆了摆手,“算了,不提这个,那老狐狸的罪证,收集得怎么样了?”

“足够他死八百回的。”

“没想到表面富丽堂皇的高府,实际就是个魔窟,高家不除,国无宁日。”

郭中丞告诫道:“大家行动要小心,别把自己小命搭进去了。”

高太师目前是顾忌着自己的名声,没有找人结果御史的性命,但不代表他真的不敢这样做。

而另一边,征调来的江南军一路北上后,根据枢密院里命令,决定陈兵于汾城外围,牛头山附近一带。

此时一名亲兵下马拱手禀道:“龚将军,前方乃是座破败驿站,内有驿丞一名,或可征用当营房。”

龚将军点头,“传令下去,各将校携本部人马于此处安营扎寨。”

他带着卫队跟随着亲兵来到驿站,远看这里条件虽差,但好歹能遮风挡雨,比在野地里搭帐篷强上许多。

而驿丞早已听到动静,恭敬地站立于道旁迎接。

“你就是这里的驿丞?”龚将军坐于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神色倨傲地问道。

驿丞低眉顺眼回道:“小的正是这鸡鸣驿的驿丞,在此恭迎王师。”

驿丞不过是不入流的小官,龚将军懒得理他,自顾自地下马走进驿站,只是随意打量了一圈,便不满道:“门倒屋塌,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远看着有墙有院的,没想到里面破败成这般模样,龚将军顿时有些不喜。

驿丞弯腰紧走了两步,拱手告饶,“去年的银子还没发下来,暂时没有钱请人修缮,是有些残破,望将军见谅。”

驿站前庭后院的房子,大多都是木制,按理每年都要下拨经费进行修缮。

例如给木柱子重新补漆,以免虫蛀,还有屋顶上的瓦片,也得重新铺设,哪哪都要钱,如今别说维修了,就连他个人生计都成问题。

龚将军来自江南富庶之地,又是一介文人,对此地是一百万个不满意,奈何前方更无居所,只得捏着鼻子挑了间上房住着。

驿丞搓着双手殷勤地上前帮忙铺床叠被,却被随行亲兵喝斥,“将军是什么身份,岂能用这些被褥,快快退下!”

驿丞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将军的品味高雅得很,被子都是自带的蚕丝被,屋子里竟然还熏着香。

这位爷哪里是来打仗的,指不定是来郊游踏青呢,得嘞,他就不在这碍眼了,很自觉地去厨房做饭。

没一会儿,亲兵过来通知他烧水做饭,还特地交待将军不吃姜蒜等物,让他赶紧杀只羊,做些羊肉羹给将军开开胃。

驿丞哭笑不得,“我这里都无米下锅,哪里还有羊肉?”

亲兵见厨房烟熏火燎到处都黑漆漆的,看着就穷酸,不禁叹了口气,再打开厨柜一看,果真除了一袋子杂粮,啥都没有。

他没好气地问道:“那你吃什么?闻着还怪香的。”说罢,不待驿丞回答,便揭开锅盖,却只有一锅野菜粥。

“你就吃这个?”亲兵都傻眼了,怎么说驿丞好歹也是个官啊,虽说没品,但也是吃皇粮的,没想到生活竟艰苦如厮。

驿丞很不好意思垂下头,可穷也不是他的错啊,殊不知他已经很努力地在生存了。

亲兵啧啧几声,转身离去,不多时便有几名伙头兵,牵着羊、提着鸡笼,背着菜筐子来到厨房。

他们丝毫不顾及驿丞的身份,直接命令道:“你只管烧火,剩下的我们来。”

这敢情好,驿丞巴不得偷懒呢,谁还愿意上赶着伺候那位大爷。

伙头兵嫌恶地将菜粥直接拿去喂狗,随后重新刷锅起油,利索地整治出了一张席面送到后院。

多余的菜自然落入伙头兵的嘴里,驿丞也跟着沾了光,吃得红光满面,不住地称赞,“你们这手艺可真绝了。”

“那是,咱们祖祖辈辈都是为龚家做饭的厨子,将军就好这一口,去哪都得带上咱们。”

驿丞点点头表示看出来了,这位将军不差钱儿。

不消几天,驿丞便和众人混得熟了,为了能得贵人青眼,他主动伏低做小,时不时地曲意奉承,倒也被他揽上了端茶递水的活儿。

偶尔服侍得将军高兴,还能额外得一些赏钱,可把驿丞乐坏了,太久没见钱,差点连钱长啥样儿都快忘了。

由于大军在此扎营,每日枢密院下发的文件书信极多,初时,龚将军还小心避着他,时间久了,见他只顾着讨赏,便放下心由他收送信件。

龚将军的每天的工作除了练兵外,就是听从枢密院的调令,院里说往东,他绝不敢往西,主打一个无脑遵从。

可龚将军依据院里的安排,竟有好几次堵在了汾城士兵快速穿插的道路上。

此举将龙大当家和辛将军气得不轻,汾城兵少,往往以游击战方式歼灭敌军,一旦穿插过程中被堵,时机便稍纵即逝。

如此三番五次后,忍无可忍的辛将军派亲兵给龚将军送去一封书信,约定某日早晨,双方将领进行面谈,地点便定汾城边界的大道上。

潘知府担心辛将军有去无回,再三劝他找个替身前去,但辛将军却摆摆手道:“我行得正,坐得端,何须怕他。”

其他人见劝不过,也只能随他,到了约定时间,辛将军早已等在路边,直到日上三竿,龚将军才坐着滑竿,由士兵抬着晃悠悠过来。

京城百姓出行大抵坐车,以人为畜坐轿的行为,是会被人万分唾骂的,这也是高太师不得人心的一个原因。

但江南雨多马少,坐轿更为方便,滑竿算是简易轿子,高将军为彰显自己的高贵身份,索性弃马,由力夫抬着他前来。

辛将军看了看自己破衣烂裳,再看看其身旁的军士还有捧着熏香、果品的,不禁有些自惭形秽,瞧瞧两人同为将军,但看看人家那派头,就是十个辛将军也比不过啊。

龚将军走下滑竿,他一眼便看到辛将军,道:“辛兄,别来无恙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