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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巴千户既不敢上前,又不愿离开,他担心龙大当家对高云不利,像根小尾巴似地远远缀在后面。

“放开我,你这个卑鄙小人!”高云很不老实地在马上挣扎,结果撕扯了伤口,疼得直吸凉气。

龙大当家怕了她,“别喊啦,再喊我真就下重手啦。”他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情,不介意敲晕她,只不过手重,容易闹出人命。

小钉子凑上前,嬉皮笑脸道:“大当家,女人是要哄的,要不把她押回去当山寨夫人。”

女人嘛,都是这样的,不管表现出多么贞节烈妇,睡一觉就温驯得像绵羊似的。

不过,小钉子显然低估了北国女子的刚烈,被高云顺势一脚踹下马来。

小钉子恼羞成怒欲要冲上去教训她时,一声惊雷炸响,此时城内埋伏着的巨形地雷被引爆。

众人俱都傻愣愣地转头望着武威城,一股黑色浓烟从城内缓缓升起,“乖乘,好大一朵蘑菇!”

“这才是真正的轰天雷呢。”

高云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之时,瞅准机会挣脱跳下马,慌慌地往后跑去。

“嘿~别跑!”小钉子拔腿就要追,却被龙大当家叫住,他非常不解地回头,“大当家,你婆娘要跑啦!”

“算了,我可没这福气,你要是想要就去追。”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龙大当家并不想杀高云。

好不容易有机会摆脱大麻烦,他干嘛想不开地为难自己。

小钉子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也不要,俺这身板可降服不了她。”

虽是这样说,但他脸上的神情还有些颇为遗憾,“可惜了,俺娘说过,女人屁股大好生养,一准能生个大胖小子。”

章小林不禁翻了个白眼,打马跑远,急得小钉子在后面跳脚直叫唤,“你们别走啊,等等我!”

反观武威城这边,依仁台还算运气好,没有被炸上天,但最抵达衙门的斥候,却没这么好运。

就连负责管理斥候的校尉,也在此次爆炸中丢了性命,如今已经无人侦察敌情,现在的依仁台就跟瞎子、聋子差不多。

他不得不暂时命令大军停下,冒着可能被泄密的风险,于大军中先行选拔斥候。

依仁台本次的奇兵之计可以说完全失效,阿巴千户坚持兵贵神速的原则,他命令逃回来的高云留守后方,自己则带着族人继续追击。

有人当先锋兵,依仁台开心还来不及呢,便道:“那就辛苦千户了。”

高云虽想请缨出战,但今日吃了大亏,好不容易才逃回,她不得不感叹男女之间的力气天差地别,便绝了念想,专心留在后方管理族人、负责后勤。

且说,赵二当家带着工匠和百姓往南跑,可坐在马车上的百姓遭了老罪。

本来路面就不平,再加上减震用的伏兔丢失,马车就跟抽羊角疯似的,大部分人被颠得趴在车边,吐苦胆水。

晕车的滋味不好受,不过吐啊吐地就习惯了,反正只要人还在车上,拉到哪算哪吧。

屋漏偏遭连夜雨,人还没颠散架,马车的轴承却突然断了,两个轮子挣脱束缚,去寻找诗和远方,很快就没了影。

领头的两匹马拖着快要散架的车子,又往前跑了一阵儿,方才被赵二当家拽住缰绳,停了下来。

其他人见状纷纷下马,将瘫倒在地摔成一团的逃难者扶了起来。

“原来坐马车这么受罪吗?下回请我坐,我也不坐了。”

“真不如牛车稳妥啊!”

“俺的老腰哟~”

赵二当家皱眉瞅着散架的马车,又抬头看了看远方,距离下一城池不知道还有多远呢,遂问黄工头,“还能修修用吗?”

后者摇了摇头,“不成。”关键轮子也不知道跑哪儿了。

老弱病残太多,赵二当家只得让兄弟们把马让出来,赶路的同时,等着龙大当家等人追上来。

一路上,他们还能时不时地见到从虎威城中逃出的百姓。

有些逃难队伍人数众多,显然是以宗族为单位,集体行动,还有三三两两落单的人群,多是年老体弱跟不上的。

赵二当家等人从未来到此处,少不得找人打听方向,随后在每个岔路口做好特殊标识。

等到天擦黑时,龙大当家依着山寨特殊的联络标识,终于赶来和赵二当家会合。

对于大多数逃难者来说,出城后的第一天并不难熬,除了脚上磨出几个水泡,物资还算丰富,甚至因杀了不少家畜,普遍吃得比过年时还好。

但随后几天的行程,情况却越来越不妙,经常能看到落单的行人。

“救命啊!”一位蓬头垢面的女子跪行在路边,向着龙大当家等人伸手求救。

坐在马上的幸存者,不禁感同身受,“怪可怜的,要不捎她一程吧。”

“这世道乱啊,一个女人家可怎么活得下来?”

章小林立刻警惕起来,在乱世之中,最可怕的不是神一样的对手,而是猪一样的队友,尤其是自带圣母光环的那种。

她赶紧扯过话头,“这才哪到哪啊,后面还有更惨的人呢,哪里救得过来?”

为首的老头,闻言很是不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岂能袖手旁观?”

章小林光棍地双手一摊,“反正马就只有这么多,要不你把马让出来给她骑?”

赵二当家一看又是那位气性大的老头,忙上来打圆场,“咱们的马不够,实在救不得这么多人。”

就在不远的路边,还有几位逃难者,被人扒得只剩大裤钗子呢。

现在局势不明朗,难民太多,救无可救,只能看各人造化。

跪行的女子见他们停下,眼里顿时有光,忙膝行几步,自我介绍道:“奴家包二娘,娘家就在落叶城,求你们送我过去,必有重谢。”

“夫家可是收皮毛的那家。”

“好像是的,也算大富之家了,怎么沦落到如此境地?”

武威城本就没剩多少人,包二娘自报家门后,竟有不少人认识她,正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对她的遭遇颇为同情。

而落叶城是离武威城最近的一座城,也是大伙必经之地,章小林眯眼瞅了瞅她的三寸金莲,主动对老头道:“该你发扬风格啦,把马让她呗。”

“让就让!”老头受不得激,立时就跳下马来,却不小心崴了脚,痛得龄牙咧嘴。

章小林没管他,却是搀扶起包二娘,一脸和善的微笑,“慢点哈,我扶你上马歇歇!”

“多谢!”包二娘没想到眼前之人竟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由感激涕零,果真世上还是好人多。

原来包二娘是一名寡妇,守着夫家传下来的铺子过活,听说北军要进城,慌慌收拾细软准备逃回娘家。

因东西比较多,她雇了一辆马车,没想马夫出城后却起了歹心,将她推下车,便扬长而去。

包二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得咬牙往前走,可惜被折断筋骨的小脚哪里能走远,最后只得跪着爬行,虽然慢是慢了点,可好歹稳当。

众人听完包二娘遭遇,不禁异常恼火,“车夫太可恶,不过好好的脚裹它做什么?”

“嘘~小点声,听说南方有些地方流行这个,增进闺房之乐什么的。”

包二娘低垂着头,童年时期裹小脚这种事也不是她能抗拒的,再说普通人家也没资格裹小脚。

要不地里的活谁干?家里家外谁操持呢?

一行人继续上路,小钉子凑到章小林身边,神秘兮兮地问道:“小林姐,为啥你改主意救她啊?”

“因为我是个好人。”章小林说得理直气壮,可小钉子怎么就不信呢。

这几天,路边时不时有被打劫后痛哭的行人,种种悲剧下,不少逃难者自发地抱团取暖。

龙大当家一行人,人多势众且有弯刀、骏马,关键为首两人长得都挺丑,肖小贼人压根儿不敢上前打劫。

事实上,当逃难者看到如此庞大的队伍,先是惟恐避之不及,后来见他们只是赶路,便主动跟队伍里中的熟面孔拉关系、攀亲戚,只求跟在队尾保平安。

眼瞅着就要到达落叶城时,天空传来萌萌的鸡叫声,一抹黑影迅速划过。

“又来了,还真是阴魂不散!”章小林看到金雕出现,不出意外的话, 阿巴千户等人就在身后不远处。

果不其然,身后的人群突然一股脑地加速冲来,“北军来了,快跑!”

众人主动退让一边,让身后的逃难者先行进城,以防被惊慌失措的人流冲散队伍。

“让着点,可别摔了!”这么大人流经过,万一摔倒可真就被踩死了。

“北军怎么才来啊?可真够慢的。”

“不算慢吧,他们怎么样都得抢一波啊。”

龙大当家听到后方隐隐传来惨叫声,便对章小林道:“你和赵兄他们先进城!我带人去断后。”

“那离北军远些!这些手雷,你们拿着防身。”手雷虽然是划时代的热武器,但攻击距离却不如弓箭,只能在外围起骚扰作用。

章小林将仅剩的几颗手雷交出去后,便和大伙跟着逃难人群,往落叶城而去。

此时落叶城城门已关闭,很多没来得及进城的逃难者都在城门外苦苦哀求。

“天还没黑,怎么就关门了?”

“北国人杀过来啦!快放我们进去。”

城墙守卫对着下方人群大声喊道:“不是我等见死不救,只怕你们中间有人是北国探子啊。”

这可真是大不妙,按理就算逃难,户帖也是随身携带的,可是有很多人路途之中被打劫,除了身上的贴身衣服,啥都没保住。

这种情况下,怎么分辨敌我身份?

城墙之下的逃难者,也不全是虎威城百姓,还有很多是消息灵通的附近百姓,黑压压地聚在一起,怒骂、哀求、抱怨声吵成一片。

章小林问梁知府,“你那印信能在这里用吗?咱们不是还得往京城送信吗?”

“用是能用,只是这人多得也挤不过去,就算过去了,城门不开,咱们还是进不去啊。”

梁知府的武威城和落叶城可没什么可比性,换他当落叶城的父母官,肯定下令关闭城门,连一只苍蝇都不让进。

原因也很简单,看看这些黑压压的人头,在他们当官的眼里,这不是可以创造财富的百姓,而是消耗粮食的一张张大嘴啊。

本来城中粮食就不多,若是将百姓放进去,吃什么喝什么?

最好的办法就是最残忍的办法,绝不允许百姓进城,由着他们在城外自生自灭。

众人正焦急等待城门打开之时,后面龙大当家带人拍马赶到。

犹如惊弓之鸟的城外百姓,看见拿着弯刀的龙大当家等人,还以为是北军杀到,哄地一声就向两边散开。

与此同时,阿巴千户及族人也终于出现,因为刚刚被龙大当家等人偷袭,箭矢用完,为了安全,他们并没有追上来。

阿巴千户狠狠地盯着龙大当家,原本两人应该是亲近的翁婿关系,没成想,竟成死敌。

上当受骗的阿巴千户,颇觉脸上无光,本着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想法,一路追咬着龙大当家不放。

可惜大仇没报不说,小命还差点被炸没,阿巴千户心下恼怒不已,可却非常忌惮那个会爆作的玩意儿。

两队人马大眼瞪小眼地遥遥相望后,最后还是阿巴千户暂时退下。

赵二当家摸着下巴猜测道:“这老小子阴得很,怕是肚子又憋着啥坏水呢。”

“那我们试试能不能叫开门。”章小林当下举着梁知府的印信挤了过去。

可守卫以太小看不清为由,就是不肯开门,急得章小林嚷道:“放下吊篮,我把印信放进去,给你们验看。”

这倒是个办法,守卫立时依言照办,取来印信后,很快送到落叶城知府衙门。

不多时,知府带着一帮子幕僚登上城墙,他大声喝问,“虎威城梁知府如今何在?”

人群里的梁知府叹口气,对章小林道:“就说我死了!”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却死了。

章小林很同情梁知府的遭遇,从情感上说,支持他为国捐躯的想法,但依当时实际情况,送死只是白白浪费人力。

为了更好地保存有生力量,不得不当缩头乌龟。

可依楚国律,梁知府有守土之责,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他现在对外说死了,才能让家乡族人免除责罚。

章小林忠实地当起传声筒,落叶城知府对于梁知府的遭遇深表同情,但城门是不会开的,至于信件他可以另派人报送京城。

眼看着知府又要离开,急得逃难百姓大力拍门,“可不能走啊!开门放我们进去。”

包二娘看见城墙上一闪而光的身影,“爹啊,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