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刘大人实在是为官清廉,太过朴素,茶烫了六次也不倒,难道是因为您家乡在杭州,所以对龙井茶如此情有独钟!闲客居的龙井二十银钞一壶,您老可是每旬三次到闲客居次次必点,实在朴素。”
天宝发行,对标金银,民间将其朴素地称为银钞和金钞。
银钞面值有一百,五十,二十,十,五,二,一,正面画着开国太祖朱元璋的画像,背面则是日月山河图,随着币值的变化,又会在上面添加如意,宝鼎等多种图样,以及各省的风景名胜。
100枚铜钱=一银钞
100银钞=一金钞。
金钞面额最大的是1000,流通量最少,也是唯一刻着朱厚熜画像的。
江南地区拥有五亩田的农民,每年可以收获稻米12~15石,也就是大概800文铜钱,但就能维持一个五口之家的温饱生活。
御史刘名将头微低下去,四面八方投来的既是好奇的目光。
他微微一笑,将袖子抬了抬借以掩饰尴尬,“这是老夫的私事,与家国大事有何关系!”
“小家都管不好,何谈治国?刘大人怕是位置坐久了,忘记了赶考之路的艰辛,圣选为每一位能参加的考生准备天宝有什么不妥?”
“你……你……”刘名大气连喘,一时语塞。
户部给事中此时目光一转,“夏大人言之有理,那您每月一坛的绍兴黄酒又作何解释?我听说那可是贡品级别的黄酒,三十银钞一坛。”
他得意洋洋地看向夏言,却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窘迫的面孔。
夏言笑了笑,“生而为人,我并不排斥欲望,连欲望都没有了,还能叫人吗?口腹之欲,人生大雅!花点清白的银子买快乐,我有错吗?”
“莫非是您赚的银子不清白,所以才如此关心同僚的生活?”
户部给事中将头一缩,“不是,我。”
“我实在感动,大人竟如此关心我的生活,令我不胜惶恐啊。”
夏言连连摇头,“照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我看您马上就能超越锦衣卫了,连锦衣卫都比不上您,真是老当益壮啊!”
“就是有些可惜,您心中有小爱而无大义,关心得了我们这些同僚,却看不到天下的芸芸学子!”
“这…………”户部给事中冷汗直流,连连解释。
夏言嘲讽开满,怼遍朝堂。
…………
张璁轻咳一声,在百官的怒目而视下,夏言才缓缓坐下。
朱厚熜环视四周,挥手指向一旁记录的顾鼎臣,“方才诸位爱卿献策颇多,提纲挚领汇编成册就是大政施行的方针,顾书录念一下你发财的记录。”
顾鼎臣搁下毛笔,先是从容朝着朱厚熜一礼,又向坐着的诸人行了一礼,才开口道。
“圣选每年一次,全国统考,择优录取,各省予以名额…………”
顾鼎臣声音洪亮,说话也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地将方才的建议列成总纲汇报出来。
张璁忍不住点头,是一个办事的好苗子,要是放到实事部门历练历练就更好了。
他看了看前方正襟危坐的王阳明,后者随即回以一个了然的眼神。
爱才之心,人皆有之。
“臣已述完,请陛下和诸位大人定夺。”顾鼎臣再次拱手道。
“善!”朱厚熜给出了一个不错的评价。
将方才的建议和争论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对于一个状元之才来说不难,但要从其中去粗取精而且在极短的时间内整理成条文,罗列出主次就极为显出能耐了。
朱厚熜含笑点头,“诸位达成共识,那此事就此定下,圣选为三宫选材,为天下选材,定为国策。”
“谨遵圣谕。”气氛无比和谐,众臣纷纷拱手称赞。
朱厚熜转手却又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三宫推行必须要派遣得力之人,改革重任要注入新鲜血液,依朕看不妨大胆一些启用新人。”
朱厚熜双手一展,龙袍自然垂搭在扶手上,目光威严地看向下方群臣。
三宫是造天计划的重要一环,也是炼制气运大丹的根本,他不允许有任何人破坏。
群臣默然不语,既然皇帝这么说,想必心中早就打好了腹稿,甚至人选都已经定好了,他们又何必出头做这个坏人?
郭勋仿佛弹簧一般身子前倾,义正词严地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今人胜古人,让年轻人出来干事不仅是继往开来,传承有序,更是为了我大明江山千秋万代,陛下圣明啊!”
费宏身子一震,浓眉大眼的这厮,什么时候也学会咬文嚼字地拍马屁了?
杨廷和低下头,他在想年轻人,多少岁才算年轻呢?
朱厚熜含笑,“郭爱卿所言,深得朕心,今秋殿试,广纳天下之才,既为天子门生,自当为世人典范,事情就让这些年轻人去做吧。”
刘名暗道一声不好,如此行事,岂不是坏了祖宗家法,乱了选官规制。
他正想谏言,朱厚熜如雷似电的目光望来,吓得他冷汗涔涔,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了,诸事已定,廷问到此结束。”朱厚熜轻轻拍了拍御座的扶手。
王阳明随即敲响黄钟,三声钟鸣之后。
百官徐徐退场,顾鼎成走在最后面提醒夏言道:“公谨兄,同朝为官都是同僚,脸面上还是要过得去一些。”
夏言停下脚步,上下仔细打量了顾鼎臣一番,“你也如此在乎世人毁誉?我行得正坐得直,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说些心里话又怎么吗?”
他一拂袖,便要转身离去。
顾鼎臣赶忙赔笑,心中却是更深地担忧。
“我自然知道你的脾气,只是害怕你太过直爽万一冲撞了圣驾可就糟了。”
“这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傻子,不然陛下怎么会把清除京城妓院青楼的任务交给我。”
夏言拍了拍顾鼎臣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做官不能没有脾气,有脾气的臣子才是好臣子。”
顾鼎臣诧异地点了点头,继而问道:“陛下为什么突然关心起勾栏妓院了?”
夏言双手一摊,无奈地说道:“我怎么知道?”
“若只是清除妓院还是简单,但陛下说要治本,给原本在妓院讨饭的人一条活路。”夏言摇摇头,“天下如此之大,苦难之事何其多,要讨口饭吃也不容易,更何况是给几万人留口饭,我差点为这件事愁白头发了。”
顾鼎臣感慨万千,他也见不得卖儿卖女的惨状,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到的也只是外任为官查封一些苛刻的妓院罢了,全然没有思考过查封之后风尘女子该何去何从。
顾鼎臣随即附和,“陛下果然是圣明之主,思虑深远高瞻远瞩,公谨若有任何困难尽可找我,只要我能做到的在所不辞。”
夏言笑着眨眨眼,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
“好!”
…………
五月。
草原的风,吹动了月牙湖的水。
白莲穹顶外,圣火使脸色黯然地跪在青铜神坛前。
他的皮肤变得无比粗糙,仿佛成熟的椰子壳,又好像斑驳的老树皮。
“教……主,属下不辱使命……”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就好像从嗓子里抠出来一样。
江容止步步生莲,从青铜神台上漫步而下。
他低眸,“万忧毒,有意思,在这封禁神术的时代竟然有作用在灵魂上的毒物,东瀛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看来当初徐福带过去了不少东西。”
他笑了笑一挥手,强大的威压便笼罩在圣火使身上,后者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呻吟。
黄色的珠子,和月牙状的玉石悬浮在空中。
江容止轻声念诵,“若白莲降世,万千信众皆超脱。”
可在这声音之中,又似乎夹杂着一道更加威严宏大的声音。
“若我登仙,一切众生不入苦海。若我登仙,万千生灵皆得永生。”
白莲穹顶之上,愿力如海,香火似山。
江容止一指点出,圣火使身躯猛地一颤,随即身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千万只蚂蚁在爬,圣火使浑身瘙痒,一抓就褪下一大堆死皮。
他猛地用头叩击黑晶石地板,“谢教主救命之恩!”
“差事干得不错,去总坛领赏吧。”
江容止声音传来,身影却早已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青铜独面人。
石殿,江容止没有探查好奇已久的三神器,反而仔细打量着手中的黄色珠子。
千佛舍利。
在唐代,女帝临朝的时候,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魔劫。
他将珠子托在手中,轻声念诵着白莲真空经。
一道静谧浩大的气息,在珠子上一闪而过。
“心虚两相,镇山千年,王阳明真了不起,在这神禁时代成道。”江容止忍不住赞叹。
朱元璋以炎天代旧天,固然将凡尘的超凡封禁,但他依旧奈何不了玄天的力量。
里表山河之间的通道只是暂时被阻断了,并不意味着就此断绝。
他称赞王阳明,不仅因为他能在神禁时代成道,更是因为他成功断开里表山河,孤身一人独坐千载。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找到了借通道的困难。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通道根本就不存在!
以人之眼为天之眼,以天之眼为人之眼,里表山河的界限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界限。
王阳明龙场悟道,顿开心界。
一座两座山,从此矗立在天人之间。
心,无限大,无限远,横跨古今,纵跃来往。
他轻叹道:“心灵为界,里表两分。师叔,你是否早就预料到了今天,才特意到京城和王阳明的人相交手,用千佛舍利捕捉到这一丝心界的气息。”
江容止明白,两界山立在天人之间,心界又高远莫测,没有这一丝气息他根本无法打开里世界的通道。
他手掌一转,千佛舍利中浮现一点血色,“蛊雕之血,想要打开山海的大门也没有那么难了。”
盘坐于地,如佛涅盘。
他手捏莲花诀,口中吐出神音。
先是风起,随后千佛舍利中央浮现旋转的光圈,光圈不断变大最后彻底成为光雾。
一朵肉色莲花,缓缓在空中绽放。
江容止似笑非笑,神念与力量相和化作金色铜罐,在空中大放光芒。
铜罐吞吐,好像有呼吸一般,神殿四周的神像纷纷诡异地睁开双目。
香火愿力,如龙吸大海一般汇入铜罐之中。
铜罐晃动,一股粘稠的金色液体随即倒在了肉色莲花上。
神圣,诡异,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肉色莲花上出现。
江容止猛地睁开眼睛,轻声念道。
“天啊,我想让你也变成人啊。”
与此同时,朱厚熜在万寿山开始了又一次尝试。
上大下小,酒杯似的青铜器皿,被他倒置在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