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之前,秦川暗示自己,四点必须睁眼醒来。
这个暗示重复了十几遍。
眼睛一睁,看手腕上时间是三点四十。
肯定睡不着了。
悄悄起床悄悄穿衣服穿鞋子出门。
摩托车钥匙在裤子腰带上挂着,用手捂住下楼,没发出一点声音。
艳姐跟义哥这段时间很煎熬,秦川早点去县城,看义哥手底下那七辆车有几辆是五点出车。
很合理吧?
自己小车被潘越开走了接新娘子。
昨天晚上,高局家里茶几上的小车钥匙是三叔的开的那辆。
高局借走一次一早开走跑县城上班,三叔也不会说什么。
“祥哥,你兄弟我早早骑你摩托车去景宁县城一趟,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对吧,你最好不要胡思乱想。”
秦川怕摩托车声吵醒101的高林祥,钥匙插进去解锁,车子悄悄推出楼房住区。
这摩托车真沉,改造的很不一般。
看看油标,还行,能骑到景宁县城。
一路上如果平安无事,捱到天亮再去潘越家里,看他今天接新娘明天办婚礼的事情是不是一切顺利。
摩托车突突响,开出了大坪村。
高林祥昨天晚上说那些话,意思很明显,大坪人这段时间出门要特别小心。
座子底下的储物箱里肯定有什么物件有特别暗示。
停下车子,钥匙在储物仓钥匙孔一拧,揭开盖子。
祥哥脱了身上的外套装在最上面,秦川抖开穿自己身上。
老远看过来就是摩托车主人。
要不然人家一看是个不一样的人,说不定不露头不出手,什么事儿都不会发生。
一件十几斤重的防弹衣让秦川心脏收缩,是穿在外套底下的,外套脱下来穿上防弹衣,再穿上外套。
军用护膝,特制钢架子头盔,两把八连发手枪,子弹满膛。
摩托车已经跑出了大坪村,前后左右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套装备。
快到榆树湾,已经是四点半。
暗夜里出没得几只狼被有猎枪的城里工人收拾掉了。
榆树湾这个地方出过几次很特别的摩托车事故,是九十年代。
一道铁丝拉直,疾驰的摩托车连人带车滚出去十几米,警方最后调查出来,是一帮熊孩子学电影里的手段找刺激。
那帮孩子都未成年,除了他们家大人赔钱,也不能将人家孩子怎么着。
秦川满脑子想,这种事故不是这会儿发生就是今天晚上发生。
摩托车稍稍减速,秦川暗示自己注意力高度集中。
安全帽上面的矿灯摁亮。
这是家里原来就有的一盏矿灯,松紧绳子,戴上头盔,再把矿灯套在上面。
胸部以上高的铁丝能照着反光,十米以外就能看清楚。
这个速度不快不慢,来的及躲开眼前的一道钢丝割过来。
没有其它车辆分散注意力,秦川眼睛直直看眼前。
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五百米外路边榆树林里,中年男子一身黑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样子趴了一夜。
五点这会儿,耳朵里越来越近的摩托声。
手里的望远镜看过去,隐约看清楚了是昨晚进大坪村的同一个人。
早完事早了结,没必要一天一天拖着。
弯道处摩托车减了慢了一点速度。
这个速度足以让他被那道铁丝刮倒在地,摔不死也摔成残疾。
这个地方,两棵树之间拉绳子拉铁丝这种事时有发生,没什么大不了。
榆树林后面停着一辆破旧三角头拉煤货车,蓄势待发。
摩托车上人被刮倒摔出去,不可能一下子爬起来离开。
只要看见人摔倒,货车马上开出去。
这次事故发生后,前前后后都有手段妥善处理,该花钱的花钱,该找人的找人,不会出现太大问题。
黑衣人嘴角一斜暗自微笑的同时,伴随着一百米外人仰车翻的沉闷摔倒声和什么东西撞击地面碎裂声。
“完美!”
黑衣人站起身往树林后面解放卡车跟前小跑,眼睛余光看着摩托车摔在路边,灯光没有摔灭,照着躺在路中间的人。
有五分钟就足够了。
刚刚五点十五分,矿区拉煤车在这个点儿一辆经过再经过一辆。
这辆车子就是矿区的拉煤车,给铜城冶炼厂拉煤,手续上不会有任何问题。
解放牌拉煤卡车从斜地里开出去,跑在路中间,猛打开车灯,朝着趴在中间的人轧过去。
一卡车煤炭载重货车,轧过去就跟轧一个大西瓜一样。
卡车灯光照过来刺眼,车子轱辘声刺耳。
秦川躺在路中间,十秒时间里意识跟自己身子不在一块。
突然间两道亮光照在身上,载重卡车从斜道里冲出来,离自己身子还有不到五十米。
双腿一缩翻过身,双臂扶住地面使力,腿脚手臂都没问题,手脚并用身子半蹲进了路边大榆树后面。
那辆卡车斜冲过来,不会撞到自己,会撞在大榆树上。
如果跳进另一边路边包谷地里,卡车也会直直撞进地里,逃生的可能性大打折扣。
两道车灯照在大榆树上和榆树后面的人身上,秦川觉得这辆卡车不顾死活要直直撞过来,连连后退几步,几棵腰粗的树足以挡住载重卡车的冲力。
拉煤卡车一声沉闷撞击,在第一棵榆树擦住前面机舱的时候就停了下来。
秦川躲在树后,不敢轻举妄动。
身上的防弹衣防不住脑袋和小腹以下,身子在树后面尽可能缩小。
对方的子弹要射过来,能保证打不到头上。
卡车的车灯熄灭了,秦川等机舱里人出来。
对方极有可能不是一个人,他们往这边走,手里八连发保证会清空弹匣。
由远而近的声音是三叔的桑塔纳小车。
可想祥哥一早醒来,准备离开的时候有多心惊胆颤。
他开三叔的小车追上来,前后相差四十分钟。
这么一算,他是四点半睁眼,不到五点就追出来了。
这会儿五点半,六月初,西北景宁县天色微亮。
秦川很奇怪货车里的人为什么没出来,不应该啊。
祥哥的摩托车躺在对面路边,一看车子摔的不轻。
眼睛看着三叔的车子一个紧急刹车停在摩托跟前,车门打开,出来的是祥哥。
他往前跑了两步,大声喊:“小川——秦川——人在哪里?”
高局喊人的声音从没有过这般恐慌急躁,好像是找他儿子的声音。
“我在这儿,对面榆树后面,不要瞎跑,你小心啊——”
喊完话,眼前人影一暗,高林祥已经贴到跟前。
“你飞过来的?刚才还在对面。”
高林祥扑上来,拽秦川一把,从头往下摸。
“兄弟,哪里受伤了?摔到哪儿了?快告诉我,你别吓你哥,我死了算了。”
“哎哎,我没事,好好的,穿着你准备好的防弹衣和护膝,啥事都没有,那道铁丝离我十米远我就看见了,我故意身子一斜摔出去的。”
“铁丝?”
“要提前看不见那道铁丝,我这会儿身首异处,还不是你高局的大麻烦。”
兄弟的身子,从头到腰以下摸完了,高林祥这才意识到还有一辆拉煤卡车差点忘了。
“把他们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