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建文坐在拖拉机车兜里,眼睛瞪圆看离开了五年的大坪村。
几个没上学的孩子在村道里跑。
两只狗子从路中间跑开,朝拖拉机一串汪汪汪。
秦建文觉得大坪村各家各户没什么大变化。
从张春家门口到村口的路,一眼看出来,是拉货卡车轧出来的轱辘印。
就这一个点跟以前不一样。
每天早上晚上,两辆车进村里拉四万多斤蔬菜,这个情况是从川侄儿嘴里听来的。
秦建文满脑子想那个场景。
那是其它村没有的情况。
拖拉机到了地方,熄了火,在秦建文眼里,这是二哥一家原来住的两孔窑屋院子,院墙修葺了一遍,装了大铁门。
看着眼前情景,秦建文心里一抹悲伤涌上心头,那一抹一桩不堪回首,心底里恨秦建民。
狗子叫着从院里跑出来。
秦玲紧着跟出来骂狗子:“小豆,我的鞋呢,我把你揍死呢你信不信?”
小豆从院里跑出来,是因为听见有陌生人脚步。
嘴里呜呜宣誓主权:男主人身后跟着谁?不许随便进我家门!
秦建文夸一句:“哟,狗娃子心疼!”
秦川笑呵呵:“三叔,是我六婶家母狗生的,玲儿抱回来养了三个月了。”
三个月的狗子已经会看家护院,咬住了秦建文裤腿。
秦川骂:“豆子,这是三叔,你这狗眼。”
“三叔你真回来啦?”秦玲一声惊叫贴到三叔跟前。
狗子放开三叔裤腿,绕在玲儿腿上。
秦玲开心坏了:“三叔,你真回来当村支书了?我还以为我哥瞎说呢?”
秦建文满脸疑惑:“你哥早知道我今儿回来?”
“那是,我哥啥都知道,进屋呀三叔,我们刚做熟午饭,就等你和我哥。”
秦建文有回到家里的感觉。
眼睛看到了站在一旁傻笑的侄儿媳妇。
周园园跟两年前大不一样,挺着个大肚子,脸上笑得很娇羞,甜甜的打一声招呼:“三叔,坐桌上吃饭,这是我妈。”
“亲家在跟前啊,我刚还想呢,园园生孩子有谁照顾,这就不担心了。”秦建文嘴上招呼。
赵秀梅赶紧进屋里多准备两样饭菜。
秦建文感觉到这个家里温暖融洽,一路上想的一些忧愁慢慢消散。
坐在了饭桌前吃饭。
在土高乡院里等了一个多小时,领导们都不在,他蹲在门台上,小干部们就跟他说了一些话,一杯茶水都没喝。
“玲儿,给三叔炒一盘鸡蛋,昨天的羊肉撕下来一盘,箱里那瓶酒拿过来我跟三叔喝。”
秦玲手脚不停,嘴上又问:“哥,三叔住哪儿呀?”
这妮子咋问话的,就不能等三叔吃饱喝足了再提不高兴的事儿?
不高兴的事儿是秦家老院被一场火烧了个尽光。
秦玲忽然意识到自己说话不中听,吐一下舌头,给三个酒盅倒酒。
秦川举起酒盅:“三叔,我和媳妇,还有我妹,还有我的一对儿女,给你接风洗尘,先敬你这一盅。”
秦建文听明白了。
“哦?是双胞胎?”
“龙凤胎,平平安安,三叔你当爷爷了你可得疼孙子。”
这一层意思,三叔猛一下不会理解的太深刻。
侄儿给三叔敬第二盅。
“三叔,咱大坪全村人在等你回家,来秦支书,敬你第二盅。”
“臭小子,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会说话?”
桌子上有酒有肉,吃香喝辣,这小子真知道自己会回家?
不可能啊!
部队上招呼领导的酒就是这种酒,秦建文喝过几回,是这个味,这小子有些过分了!
坐在拖拉机里,当三叔的就想给侄儿媳妇包一个红包。
没红纸,用兜里一截红布条挽住十张大团结,挽成一个红索索。
站起身嘴上说:“来园园,三叔给你戴上,我看出来了,你跟川子好着呢,小两口好好过日子,明年开春给你们两口子盖一院新房。”
秦建文有些想不通,侄儿花一大笔钱拉电话,为什么不先盖新房?
他不是农村一般暴发户的思维,有魄力,有大志向。
没盖新房这事儿,侄儿要给亲叔叔解释清楚。
“三叔,从五月开始,我每天脚不着地忙挣钱,哪有时间盖房。
再说了,夏天太热,盖房子遭罪,明年春天三月开始,我盖房子,把你手里那三千块钱加上,也给你盖新房娶我三娘。”
未来三娘是谁侄儿知道,要说出来就是解释不清楚的麻烦。
秦建文嘻嘻笑:“你三娘还在你丈母娘肚子里呢,你操心什么。”
侄儿的心思,三叔看不出来。
老婆还是原配的好,三娘人不错,最好不要改变。
脖子上戴了红索索,周园园满脸欢喜。
“川子每天说你要回来了,这不就回来了。”
秦家老四推开大门,人还没进来,声音满院子响:“三哥,川子把你接回来的?”
“老四,吃了没,本来先去你家,可我想看咱侄儿媳妇,就先来川子家了。”
秦建生哈哈笑,他跟三哥亲。
“三哥,川子说你这几天能回家,今儿真回来了。”
兄弟俩亲热的不得了。
秦川嘴上调笑:“四叔,你俩又不是亲兄弟,为啥先去你家?”
侄儿是亲侄儿,当然先来侄儿家。
秦建生嘴上笑嘻嘻:“你这小川咋这么说,我俩是一个爷,咋就不是亲兄弟?”
兄弟俩坐在秦川家饭桌上,秦建文说明白他复员的情况。
“咱没人没钱,活动不来关系,留在部队上不去下不来,没意思,我想回来给咱村里干事。”
秦建生呵呵笑:“三哥,这就对了,你是部队干部,转到地方还是干部,别说当村支书,你当乡上书记都够数。
不过三哥,这半年不一样了,咱村现在有川侄儿带头,你当咱大坪村的村支书,别说乡上干部,县上干部都是满眼羡慕。”
秦建文脑子里还是嗡嗡,跟不上四弟说的话。
张口闭口跟在川侄儿身后干事业,发展大坪村。
侄儿打了一口井,种了两百亩蔬菜,还有什么产业吗?
秦建文听四弟口气,他跟在川侄儿身后干的风风火火。
“四弟,你买拖拉机借了不少钱吧?”
“借钱?三哥,什么借钱,咱大坪村人买拖拉机,现在不用跟外村亲戚借钱,要借也是跟川子借,嘿嘿,挣了钱给他还上就行。”
秦建文睁眼看三侄儿。
秦川脸上嘻嘻笑,第三盅酒敬了过去:“三叔,我说了咱村里情况跟以前不一样了。”
秦建生急着想给三哥说明白。
“大不一样啊三哥,我跟张春天天琢磨呢,咱小川的本事到哪儿学来的?琢磨来琢磨去,琢磨不清楚,只能说川子妈把他重生了一遍。”
秦川瞪四叔,抱怨一句:“你瞎琢磨什么?”
秦建文很感动:“小川说园园叔叔是棉纺厂厂长,支持他们两口子开菜铺,又让川子开货车送菜,这几个月挣了几万块,我没想到川子挣了钱,先给咱村里打井,真是好孩子。”
“几万块?”秦建生刚想多解释一些。
得到侄儿一个眼神暗示,别让我三叔受不住,人家刚回来。
“对,川子挣钱,有多辛苦我是真知道,他拉着架子车摆菜摊,风吹日晒的,这笔钱真不好挣。”
从十里屯拉蔬菜开始,秦建生给三哥一桩一桩往过说。
一步一个脚印,川子走出来的,都是血汗钱。
秦建文听在耳朵里,心里一些疑惑慢慢释然。
但还有一些疑惑更不明白,川子说乡府院里那十个水泵是免费给各个村里发的,他能知道上面这些事?
他能跟县上领导能说上话?
这个疑惑悄悄问四弟建生,这小子不一样了啊!
“三哥,周援朝三天两头跟咱县长在一起,咱小川能不知道这种事?”
秦建文想想,是这么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