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节 东厂
大明永乐十八年(公元1420年)七月,被抓入南京女犯营地的尼姑和女道已经高达一万二千余人,可贼首唐赛儿还是踪迹全无。只是此时的老皇帝已经开始忙于另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迁都北京。
七月里,老皇帝下诏改北平为北京,而后便又带着部分官员和大批的货物去往北京,迁都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官员们也早就都不再反对迁都,因为他们现在要反对的另一件大事,那就是太监干政!
七月底,大明新都北京新建成的皇城紫禁城里,内阁议事房房里,内阁首辅杨荣面色凝重的看了看几位内阁成员,良久才悠悠长叹了一声道:“诸位,厂卫改制之事看来已经是无可转圜了,六部的几位老大人也已经尽力了,我们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杨士奇也痛心的点点头道:“是啊,太子殿下因为上书劝谏已经被陛下训斥,如今还是南京反省,我们这些东宫属官也不能再说什么,否则就是给太子殿下招祸啊!”杨荣点点头道:“这个我们都明白,士奇就无需再解释了。”
杨士奇也长叹一声道:“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莫非就任由太监干政这样的事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发生?那百年之后我们还有何面目去见历代先贤啊!”这个问题自然是谁也回答不了的,内阁众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忽然,一阵尖刻的笑声从暗处响起,紧接着,只见一个总管太监就悠忽的出现在了内阁众人面前,内阁众人自是大惊失色,内阁首辅杨荣更是勃然大怒的呵斥道:“大胆内侍,你怎么敢偷听内阁议事?”
只见来人阴阴一笑道:“咱家本来是替陛下来传个口谕,可没想到几位大人谈兴正浓,咱家不忍打扰,这才一直候着,这会儿是实在等不得了才不得不现身相见的,还望诸位大人不要怪罪才是。”
杨荣一听是有陛下口谕,这才强忍住怒火起身施礼道:“陛下有什么口谕带到,还请刘公公宣旨吧。”来人自然是内宫第一高手刘怀礼,他见内阁的几位大人都施礼候旨了,这才满意的阴阴一笑,他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刘怀礼假意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说道:“适才陛下召见马云总管和咱家时说了:你们这个机构该着叫个什么名好呢,朕想了许久,觉得就叫东缉事厂如何?就把东安门北面的那个大院给你们用吧。不过起名之事和选址之事还须得看看有没有什么忌讳,刘怀礼,你待会就去内阁问问几位大学士的意见吧,他们可都是这方面的行家。”
几位内阁大臣一时愕然不已,搞了半天这陛下的口谕就是告诉他们一声要任用太监干政的事是不可更改的了,明着是让刘怀礼来问他们内阁的意见,其实叫这么个可拍的怪物来不就是一种变相的威胁吗?
几位内阁大臣相视一眼,却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和沮丧,因为谁都知道,这一刻谁出言反对,谁就是大不敬的抗旨之罪,内阁有建议权,可那仅限于朝堂之事,这后宫之事,内阁还真是说不得碰不得的。
更何况,刚才他们讨论的话可都被刘怀礼听去了,谁也不知道刘怀礼到底来了多久又听了多久,他们说的话其实已经触犯了皇帝陛下的逆鳞了,若是这死太监回去添油加醋的乱说一通,那他们这些内阁大臣可能就要成为东厂开府的祭品了。
见内阁大臣们都低头不语,刘怀礼也不着急,反正他这次来的目的他心里是很清楚的,更何况刚才还听到了这些内阁大臣们对他们的非议和不满,那他今日就更不能轻易的就这么走了,他的手段可多着呢!
片刻之后,几位内阁大臣还是没有说话,刘怀礼这才阴笑着向杨荣问道:“首辅大人,怎么着?还没想好呢?陛下取的这名选的这地方莫非有什么不妥?首辅大人和各位大人尽管说就是,陛下也说了就是让咱家来问问你们这些行家的。”
杨让等人闻言又是一怔,刘怀礼这个问话可是歹毒得很啊,他们若是不回答就是抗旨,可若是回答了,赞成皇帝的取名和选址就等于是承认了东厂的存在,若是不赞成皇帝的取名和选址,那可就是和皇帝陛下唱反调,他们几个以后就很可能在诏狱里呆着了。
杨荣再次看了几人一眼,这一次,众人的眼里都是深深的悲哀和痛惜,作为内阁首辅的杨荣不能再不说话了,只能再次施礼道:“请刘公公回复陛下,内阁对于陛下的取名和选址没有任何异议。”
虽然杨荣已经服软了,可刘怀礼并不满足于此,他依然阴笑着说道:“那就多谢首辅大人了,咱家也会上奏陛下,首辅大人和各位大人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思量周全之后才确定陛下的取名和选址没有问题。”
杨荣一听就有些火了,本来就因为皇帝陛下的威压心里很是憋屈,结果现在还要被这死太监阴阳怪气的威胁,杨荣自然也是不甘示弱的回道:“好叫刘公公得知,内阁对于陛下的询问一向都是要思虑周全之后才敢回复的,这也是内阁的职责所在。”
刘怀礼阴阴一笑道:“那是那是,这个咱家自是明白的,只是各位适才说的什么事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就让你们无脸去见历代先贤,那咱家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对陛下方略极为不满,或是说陛下已经犯下了什么天大的错了?”
一见刘怀礼提起了刚才的事,杨荣也是心头一紧,他最怕的就是这死太监去皇帝面前乱说,却没想到这死太监居然当着他们的面把这事给变个样给提出来了,以杨荣和极为内阁大臣的聪颖,如何会不知道刘怀礼的意思?
不待杨荣回答,杨士奇已经忍无可忍的回道:“刘公公此言差矣,我等一心为陛下分忧,生怕自己有半点疏漏而影响了陛下做出错误决策,那我等自然就是无脸去见历代先贤了,请问刘公公这有什么错么?”
刘怀礼阴阴一笑道:“杨阁老说的自然是没错的,可咱家怎么听着几位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已经犯下大错了,那这是事是几位大人出了什么疏漏影响了陛下?”几人见刘怀礼不依不饶的死抓着这句话不放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杨荣也是眼神决绝的看了几人一眼,若是这新建的东厂要拿他们内阁整治立威的话,那自然就该是他这内阁首辅去扛,于是杨荣将心一横说道:“刘公公若是觉得我们内阁有所失言,那本官愿意去向陛下请罪领罚。”
刘怀礼微微摇摇头道:“首辅大人无需急着担责,这话又不是首辅大人说的,况且,这话里的意思诸位大人可是比咱家更明白的,陛下若是知晓了可不光是责罚诸位大人这么简单,还有大人们身处的东宫怕是也要遭殃的。”
杨士奇一听就明白刘怀礼这是冲着他身后的监国太子来的了,当下也是嘿嘿一笑不甘示弱的答道:“刘公公无需这么拐弯抹角的,本官虽然也是东宫属官,却首先是陛下的内阁大臣,陛下父子一心才会让内阁大臣去兼任东宫属官,我等自然也是不敢辜负陛下的信任,做什么事都既要为陛下考虑,也要为太子殿下考虑的。”
刘怀礼心中冷笑不已,这杨士奇还真是厉害,避重就轻的绕开了他的问题不说,还搬出了父子连心这样的说辞来搪塞,他刘怀礼若是再死咬着这个问题不放那可就有调拨皇帝陛下父子关系的嫌疑了。
刘怀礼也由衷的点点头道:“都说杨阁老心思深沉机敏,凡事算无遗策,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只是咱家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杨阁老赐教。”杨士奇心中一凛,也不知道刘怀礼还要问什么,可也只能欠身答道:“刘公公请问。”
刘怀礼阴笑着问道:“杨阁老适才说陛下和太子殿下父子一心,咱家也非常认同,可咱家不明白,既是父子一心那陛下想做的事太子殿下应该极力支持甚至主动替陛下分忧才是,怎么会反倒上书谏阻的?”
杨士奇一看刘怀礼果真是要将祸事引向东宫,也是心头火起,可当此之时又不能表现出来,毕竟刘怀礼可是来传陛下口谕的,那他所问的一切也就等于是替皇帝陛下在问的,他作为臣子只能如实回答。
可这个问题可不好答啊,刘怀礼这阴毒的家伙,每个问题出来都是带着陷阱的,只要稍有不慎就可能答错而酿成祸事,所以饶是杨士奇心思机敏也不敢贸然作答,还是在心里思谋了片刻看有没有什么疏漏。
确定没有疏漏之后,杨士奇才悠悠答道:“刘公公问的好,可刘公公也须得知道,所谓父子一心并非是太子殿下一味的盲从,陛下天纵英明,也早就说过不需要一个只会唯唯诺诺亦步亦趋的废物太子,也时常鼓励太子殿下大胆的说出心中的疑惑和不同意见,所以,太子殿下多余陛下决策有所不解,自然就要按陛下所说的上书问询并提出自己的见解,请问刘公公,这可有什么不对么?”
刘怀礼再度点了点头,杨士奇果然是答的滴水不漏,这番话就算让陛下听了也只会哈哈一笑,可他刘怀礼也不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他既然有这么难得的机会来了,那就不能这么空手而归的!
刘怀礼笑着点点头道:“好,杨阁老说的真是好,陛下也的确是说过想多多磨练太子殿下的,马总管和咱家也定会秉承陛下的旨意让太子殿下尽快达到陛下的期望才是,还请杨阁老也向太子殿下转呈东厂的敬意。”
杨士奇心里这个气啊,刘怀礼这已经是在赤裸裸的威胁了,听话要听音,其实刘怀礼这话里的意思是说,如果太子殿下还要反对建立东厂,那他们就会不停的找太子的错漏给太子制造麻烦,反正这也是陛下交代的磨练。
君子可以得罪,这样的小人可真是惹不起,为了避免太子殿下的麻烦,杨士奇只能强忍着怒火回复道:“刘公公说的在理,可或许并未真正理解陛下的意思,陛下所说的磨练是在国事和朝堂之上给太子殿下多多历练些,这些可就不敢劳烦马总管和刘公公了。”
刘怀礼阴阴一笑道:“无妨无妨,只等陛下正式下诏我们东厂便也要开始替陛下分忧国事监管朝堂和文武官员了,这些事以后少不得也都要和监国太子府多有往来,既然都是替陛下分忧,那还请杨阁老向太子殿下转呈我们的心意才是。”
杨士奇自然明白刘怀礼话中的暗示是让他告诉太子殿下以后东厂的缉事职权可是相当于凌驾在监国太子府之上的,所有朝臣官员包括太子殿下都在他们东厂的监管侦缉之下,那谁还敢得罪他们这些死太监啊?
形势比人强啊,杨士奇这样清高自傲的人此时为了太子殿下的安稳也不得低头服软,连忙抱拳欠身道:“刘公公的意思本官都明白,本官也会将刘公公的心意转呈太子殿下,想来太子殿下也会欣喜的。”
一见杨士奇折服了,刘怀礼才点点头再度转而向杨荣说道:“首辅大人,内卫所做的事和以后东厂要做的事可着实有太多的交集啊,还请首辅大人今后多多协助互通有无才是,不知首辅大人意下如何啊?”
杨荣心头自是厌恶至极,可也只能忍气吞声的抱拳道:“这是自然,况且内阁对于内卫只是监管,内卫该做什么还是须得听从陛下安排,本官自是会按陛下吩咐的去做,想来这些事陛下早就思虑周全了,这一点刘公公也无需担忧。”
刘怀礼呵呵一笑道:“这个咱家自然明白,陛下是不会错的。那咱家就先告辞了,今后东厂行事可就要多多仰仗诸位大人了!”刘怀礼说罢便得意的哈哈一笑转身离去,从这一刻开始,他们这些太监就真的是脱胎换骨了。
而内阁众人则是一派颓然之色,太监干政这事还真就在他们面前发生了,可偏偏他们还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可为今之计也只能是先暂时隐忍在徐徐图知了,好在太子殿下是坚决反对的,那他们就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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