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桃花山庄
到了傍晚,那卢方兴高采烈的回来了,敲开蒙禹的门说道:“真是要多谢蒙先生指点,我今日直接去了大理寺衙门,结果真如先生所说,好多差役已经离职还乡了,我一路送着银子见到了管事的,直接将最后二两银子都给了他,他见我如此晓事,又有你这举人的推荐文书,便给我安排了个副班头的差事,这一个月可有五百铜钱的饷银呢。”
蒙禹一听卢方不用从杂役做起,那这起点就已经一下子高了许多了,当下也开心说道:“好啊好啊,恭喜卢兄,贺喜卢兄,如今也算是公门中人了。”卢方再次诚挚的说道:“这都多亏了蒙先生,我明日一早便要收拾行装去大理寺当差了,所以,今晚我做东,我们再一醉方休,蒙先生可万物推辞啊。”
蒙禹原本想去找黄观求教的,可一看卢方盛情难却,又想想似乎天天去也不好,便答应了,这一顿两人又喝道了临近子时才醉意朦胧的各自回房。第二天蒙禹直到临近中午才醒过来,想想恩师的书还未及校改,连忙叫了点吃的便开始校改。
当晚,蒙禹又悄悄去见了黄观,提了些学问上的问题,黄观都一一解答,又和蒙禹讲了自己进入朝堂之后的一些心得,蒙禹都牢记在心。如此的过了几日,也没见那卖身葬父的安和前来,蒙禹也并未在意,只觉得可能是他听从自己的劝告自己谋生去了。
可第七天早上,蒙禹睡起来后又校改了一会书稿,这才打开房门准备下楼吃饭,可一开门,就见安和直挺挺的站在外面,脸上还有伤痕,身上的衣服也破了。蒙禹起初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安和后,这才疑惑的问道:“是你啊,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了。”
却见安和咬着嘴唇,努力的编着瞎话:“回主上,这是小的自己摔伤的,小的因为些事耽搁了几日,还请主上责罚。”蒙禹自然知道安和在说谎,可也不想揭穿他,于是好奇的问道:“你就一直站在我这门口?”安和答道:“是,怕搅扰了主上,所以小的就在门口候着。”
蒙禹无奈的摇摇头,看这安和真是个实诚人,自己也没法赶人家走了,又想想自己若要在这南京安身,身边能有个本地人也的确不是坏事,于是点头说道:“好吧,你先随我下楼吃饭,吃完我带你去买身衣服,再带你去看看郎中。”安和却摇头道:“多谢主上,不过这点小伤不碍事的,过几日自然就好了,无需主上再破费。”
蒙禹本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见安和这般的懂礼,不由得感慨不已,心想这安和的父亲得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教出如此懂礼数有分寸的儿子,死后也还要葬道桃花林边,那年轻时该是多风流的啊?蒙禹会心的笑笑,点点头道:“那就先吃饭吧。”
二人下楼,蒙禹叫过小二点了些菜饭,可安和却一直站在他身侧,蒙禹转头看看他道:“你坐下啊,站着怎么吃饭。”安和恭敬的说道:“我伺候主上吃完了我再吃。”蒙禹无奈的摇摇头:“我这里没有这样的规矩,你想要跟着我,就按我的规矩来,快坐下。”
安和听得蒙禹这么说,便只好到侧首坐下。小二端上饭菜摆好,安和却不动筷子,蒙禹只得再次劝说道:“说了一起吃了,便一起吃就是,我在做人家教书先生的时候,也是这般的一起用餐,这样才好,莫要这般拘束,不然我们以后如何长期相处啊。”
安和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那就多谢主上了。”想来他也是饿极了,只是一直忍着,如今得了这命令,便立刻放开手脚的吃了起来,这吃的那叫一个快啊,只看得蒙禹连连乍舌,只好又叫了些饭菜,心想着这幸好自己还有几个钱,不然照安和这个吃法,几天就得吧自己给吃穷了。
等安和吃饱了,又泡了一壶茶喝着,蒙禹才悠悠问道:“你既要跟着我,那我也便留下你,可你得闲跟我说实话,这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可不想身边有个作奸犯科不清不楚的人。”那安和一听蒙禹这么说,连忙惊惶的摆手道:“小的没有作奸犯科,实在是这事有些碍难,不想再给主上找麻烦。”
蒙禹点点头道:“好,就算你是为了我好,可你也总得告诉我是什么事吧?”安和想了想,其实这么憋着也确实难受,只好说小声道:“那日我得了主上的银子,便去栖霞山的桃花山庄买地葬父,可头天给了钱,第二天再去的时候,他们却只准我把父亲葬在远远的山坳里,离的桃花林老远不说,那地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风水的地方,我与他们理论,却被被山庄里的人骂了一顿,我与他们争执了几日,想叫他们把钱还我,我不葬那里了,那他们却也不肯,我一时火起,便和他们打了一顿。”
蒙禹疑惑的说道:“那你父亲究竟葬那里了?”安和无奈的摇摇头道:“那山坳肯定是不能葬的,我只得将父亲抬回家葬在了屋后。”蒙禹一时气愤道:“这么说,你是被那家人白拿了十两银子?”安和羞愧的低下头小声说道:“是,可我言出必行,钱我既然收了,那便是主上的家仆了。”
蒙禹摇摇头道:“这事先不说,可那家人也太欺负人了吧,难道就这样算了?走,我随你去京兆尹府告状去,这可是十两银子,不是小数,那官府不会不管。”安和摇摇头道:“若是一般人家,自是不敢这样,可那是……”
安和欲言又止,蒙禹也猜到了几分,皱眉道:“难道是哪个皇亲国戚开国元勋的亲戚?”安和无奈的点点头:“是,那山庄的主人,正是那曹国公李景隆的妻弟,据说李景隆也经常到那里去小住。”蒙禹愤愤的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那草包将军的亲属。”
安和无奈的摇摇头道:“南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他是草包,可奈何他爹是李文忠啊,而且陛下也没有治他的罪,他还是有权有势的曹国公,他那妻弟当初便是仗着李景隆的势力从别人手里贱价强买了去的,原先那主家也还不是只有忍气吞声。”
蒙禹心想,这也太过分了,自己如今却也是惹不起,可也不能就这样算了啊,想了想便说道:“我再与你去一趟,看看他们到底强横到什么地步,我好歹是举子身份,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安和原也想相劝,可心中也的确是咽不下这口气,便也没在阻拦,二人出了门,叫了辆马车便往栖霞山而去。
到了山下,蒙禹抬头一看,也不由得赞叹,这栖霞山果然是好景致啊,虽然已经是冬日里,可却也别是一番韵味,这若是春暖花开之时,得有多美?一路走上半山腰,先去看了看那山坳,果然又偏远又晦暗,哪里是能下葬的地方。再来到山庄门前,安和上前敲门,那开门的家丁一看见他就骂道:“你这厮怎么又来了,真是不知道死活的么?”
蒙禹立刻上前说道:“这位小哥,这乃是我的家人,也是我给了他银子来此买地葬父的,你们若是不允也该早说便是,如何能收了他的钱却又反悔?如今还将他那买地钱赖下了?而且还把我这家人打成这样,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快去叫你们家主人出来说话。”那家丁一看蒙禹气度不凡,穿的又好,还拿着一把价值不菲的折扇,也拿不准这是什么人,想着先去找人商量,便说了声:“你且等着,我去通报一下。”说罢便关了门转身进去了。
这家丁匆匆去找到山庄管事的说道:“王管事,不好了,那要买地葬父的夯货带着家主来了,我看他那家主不是一般人啊。”其实也怪这安和不知道办事的路数,他最后找到的其实就是这个王管事,并不是真正的主家,这王管事原先就当他是一个笑话,故意说了个十两银子的天价当个调侃。
可谁知这安和还真把十两银子拿来了,这一下,王管事便起了贪念,心想拿了银子便远远指个地方给他,反正这整座山也不都是他们主家的,那山坳里想来也不会有人注意,可谁知这安和性子执拗,连吵了几日,他这才不得不把钱拿出来给众人分了,他自己占了个大头,然后叫人把安和打跑了。
原想着,这安和也就是个南京城里的平民,就算赖了他的钱又能如何,可谁知今天还真带着主家找来了,王管事一时也是头疼,这南京城里遍地的王孙公子,这要真是哪个大人物家的,按主上如今这形势,还不把自己杀了谢罪啊?
可无巧不巧,这主家平时也很少来的,可就是此时,这主家和他姐夫李景隆却上山来了,据说马上要下大雪,这李景隆在城里到处看人白眼也是气闷,便和他的妻弟便相约来山庄里赏雪饮酒,小住几日散散心。
他们的马车一到门口,便见蒙禹和安和站在门口,那李景隆的妻弟王易下马车上前问道:“你们是何人,在此作甚?”蒙禹一看对方穿着,便知道应该是这主家,便施礼说道:“这位先生,我这家人因为父亲遗愿想葬在这桃花林边,便与府上商量买一块下葬之地,谈好十两银子,我这家人钱也付了,可府上的人却远远指了一个晦暗的山坳给他下葬,我这家人觉得那地方实在不好,便想要回银子,却不想府上之人不但不还,还将其打伤,小生这才带他来问个究竟。”
王易一听,这事他是毫不知情的,最近天冷,他也很久没来这山庄里了,想必是山庄里的人自己做主想分了这钱,可这王易也是仗势欺人惯了的,如今姐夫李景隆又在马车之中,自然底气更足,可看看蒙禹的气度,也怕一不留神得罪了什么权贵宗亲。
这南京可真是大明京师,谁知道眼前这人会不会是哪个开国勋贵的后人?这王易便问道:“不知先生是哪家府上的公子啊?”蒙禹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低微,可是也不好抬出宋晟或者恩师黄观来,只得如实答道:“小生只是来南京赶考的举子。”
这王易一听,立刻呵呵冷笑道:“既是来赶考的,好好备考便是,来我这山庄门口搅扰什么?”蒙禹一听这家伙居然马上就把刚才的事给忘了,立刻说道:“小生刚才说的事,先生难道没听见?”王易冷笑道:“敢跑来我这山庄找地下葬,摆明了是来给我们天晦气,我没有追究你们就不错了,你们还想怎样?”
蒙禹不服气的说道:“可我这家人是实实在在给了十两银子的,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吧?”那王易哈哈一笑:“便欺负你们了又怎的?不服气去京兆尹府告我去啊?”蒙禹一时语塞,就听得车内李景隆早已不耐烦的叫道:“怎么跟这等小民纠缠不清,还不快快开门进庄!”
那王易连忙躬身回道:“姐夫息怒,是小弟错了。”此时那王管事和分钱的家丁们早已在门里,生怕得罪了什么人物遭主家怪罪,如今听得根本没事,立刻便打开了大门,高声唱和道:“恭迎曹国公进庄!”这蒙禹一听车里的人就是李景隆,便也高声喊道:“曹国公,您可是开国元勋之后,不能这般纵容家人为恶啊!”
那李景隆本就心中一肚子气,如今见这一个赶考的举子都敢教训自己,立刻怒从心起,掀开帘子怒喝道:“你一个小小的举子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当朝国公,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蒙禹也来了气,高声回道:“这南京城的国公和当朝大员小生也见了不少,何曾有仗势欺人的?”
这李景隆败军而回之后,满朝请斩,若不是建文帝一力回护,他早就人头落地了,如今虽然人头和官位都保住了,可到哪里都被人看不起,到哪里都遭人冷嘲热讽,白眼讥诮。在朝中,他这败军之将谁也得罪不起,再难受也只能忍着,可如今一个小小的举子也拿他和其他公卿大臣想比,他哪里还忍得住火,当下怒喝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给我打!”
当下,马车边的国公府护卫便上前围住蒙禹和安和便要殴打,蒙禹大叫道:“太祖爷颁布的大明律规定不得殴打有功名的读书人,我如今已是凤翔府的头名举子,你怎敢违抗太祖爷颁下的律法?”蒙禹原想,这李景隆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挑战大明律吧。
可谁知李景隆呵呵冷笑着说道:“这又不是公堂之上,你们擅闯我妻弟的私宅搅扰闹事,谁知道是不是燕王派来的奸细,便是打死你们又何妨?还不动手?”那国公府护卫得令便动起手来,安和和蒙禹立刻便被打倒在地,又被拳打脚踢,而李景隆的马车已经缓缓驶入山庄。
安和心中愧疚,努力替蒙禹遮挡,蒙禹一看这事要遭,连忙小声对安和说道:“我们得寻机快跑,不然真被打死的。”安和一听也觉得是这样,立刻大吼一声,暴起推开面前的两人,大叫一声跑:“跑!”这些护卫平时也是作威作福闲散惯了的,如今被这安和突然的暴起吓的一愣,幸好蒙禹也练过几日三脚猫的功夫,立刻也一跃而起,跟着安和一路向山下跑去。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
本文为篇长历史小说《大明危局》第四卷“番外合集”章节,如果觉得还不错,敬请点击下方书名加入书架订阅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