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芳抹了抹头发，红着眼睛把几人迎进堂屋里。
顿时，东倒西歪的家具和摔碎的烂碗就暴露无遗。
稀饭糊在地上，汤汤水水弄得无处下脚。
都这个点儿了，看样子这一家的午饭还没吃完呢。
孙芳的小女儿果果躲在门口，眼里包着泪，怯生生的看向几人。
小姑娘才六岁，对什么都一知半解的年纪。
显然，刚刚父母间的争吵吓到她了。
李秋红一看到她就想起自己两个姑娘小时候的样子，进里屋抱了她好一会儿，哄着说：“没事啊，三姨来找爸爸妈妈说点事，你吃饱没有？”
果果点点头，眼泪无声的砸在地上。
这一下简直给李秋红心揪得哟！
以前她和郁建华挨欺负的时候，两个女儿也是这般模样。
她从衣兜里掏出几块糖。
这是特地给果果带的：“哥哥在家不？”
果果又点头，看向隔壁虚掩着的房门。
李秋红便知道，刘壮壮在那扇门背后。
她把糖塞给果果：“拿去跟哥哥一起分，让哥哥带着你睡会儿午觉。放心，有三姨和村长爷爷在，爸爸不会骂妈妈了。”
刘果果瘪着嘴擦掉眼泪，这才跟她道了谢，抱着糖果走了。
堂屋里，孙芳麻利的收拾干净，连招呼几人座，还打开电风扇。
只是那风扇似乎也被摔过，运行起来嗡嗡嗡的声音吵得人头疼。
李秋红跟孙芳好了十几年，两人前后脚嫁进小河村，一直要好。
她对刘家的事一清二楚，叹了口气，拉孙芳一起坐下。
刘二不在堂屋，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出来见人，故意躲着。
村长点上旱烟说：“你家男人在干嘛？我们来跟你家商量事，他不出来？”
孙芳顿时红着眼说：“他……他睡午觉呢，有什么事村长您跟我说就行。”
李秋红摇摇头，大声说：“我们来跟你家谈生意，准确的说，是跟刘二哥谈生意，你还是请他出来吧。”
刘二柱其实就躲在隔壁的卧室，将堂屋里的动静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心念一动，撑着地挪出来：“跟我谈生意，你们专门来开玩笑的？”
孙芳立即帮他挪到椅子上，都坐好后，郁建华递给刘二一根烟，帮他点上：“咱们都是老邻居，我就不绕弯子直说了。”
他们家在镇上卖串串的事，在小河村早已人尽皆知，所以刚开始，刘二不以为意。
他一个残废，能做什么？郁建华到底想说什么？
但后来，郁建华提出想把做竹签的事委托给他，并且每个月支付一百五十块的工资，刘二整个人都惊呆了。
不止他，孙芳也傻了。
刚刚还在争吵的夫妻俩，震惊的面面相觑。
刘二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一个月给我一百五的工资，就……就做竹签？”
郁建华淡淡一笑：“是，但你别觉得这活轻松，这活干起来很枯燥，也要下力气，而且我要的量大，每个月要三万根。你们不仅要做好，还要晾晒好，再给我送到镇上中学门口。”
孙芳还在震惊，刘二却忙不迭答应下来：“可以！我能行！我成天在家既不能出门也不能下地，人都快霉烂了，这活儿我能做！”
一个月一百五，一年就是一千八！
别的不说，够两个孩子读书的学费了！
守着土地不愁吃的，穿得差点也没什么，唯独两个孩子要上学，要真金白银的拿钱出来。
这两年每到交学费的时候孙芳就发愁，村里人都被他们借遍了。
如果他一个残废还能挣来孩子的学费钱，那他也不是一无是处！
孙芳也想到这里，如果接下这个活，她的压力就大大减轻了！
“郁四哥，李三姐，这事你看……你看……”
她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郁家能把这活给他们，是照顾他们家啊！
村长一拍手：“既然你们觉得可行，那这事就定下来了，老话说天无绝人之路，还真是有道理，你们以后好好干，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他起身在刘二肩上重重拍了两下：“你这样也有四五年了，孙芳在外头没说过你一句不好，以后别发脾气，好好过日子吧。”
李秋红狠狠点头，“刘二哥，咱们一个村里住了十几年，有话我就直说了。”
“以后你不能再骂孙芳，我知道你嘴上骂得凶，动手只摔东西，从不打人。”
“我也知道你是心里不快活，需要发泄，但这样的方式他不对。”
“你难受，孙芳就不难受了？”
孙芳这时候慌忙的拉李秋红：“三姐你别说了。”
李秋红握住她的手，面对刘二柱：“我就说！你别拦我！”
“二哥，这几年孙芳怎么对你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她对得起你，对得起你们这个家！”
“她也跟我说过，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你不管，一定会好好操持这个家。所以啊，她已经够累了，你就别再戳她心窝子了。”
李秋红无比严肃的神情：“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生意交给你们，是信得过你们一家的为人。但是，以后你要继续骂孙芳，动不动就发泄你的暴脾气，那咱们也不用继续合作了。”
刘二眼里已经包起了热泪，无地自容的低下头。
他也知道，他只是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也……也是真的怕孙芳抛下他。
只有在她一次次保证不会弃他而去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
李秋红很少这样态度强硬的跟人说话，还是家里以外的人。
郁建华在一旁看着，觉得这样挺好的。
能挣钱了，连媳妇儿的腰杆都更硬了，这样很好！
他拍拍刘二柱的肩：“我跟秋红一个态度，二哥，以后别愁，无论变成什么样，只要咱们肯干，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有了村长做中间人，郁建华先预付了首月的五十元工资，以后每月到期按时结账。
小河村每家每户都有一片竹林，主要是用来种黄瓜的时候搭塑料棚。
现在赶巧两家都不种黄瓜了，孙芳是种不了，郁家是干脆没了地，那两家的竹林就基本没了用途。
郁建华说，可以先砍郁家的竹子来用，当然砍刘家的也成，只看他们自己决定。
郁建华把竹签样品给刘二夫妇看过，教了他们制作步骤，约好第一次交货的时间。
最后，郁建华掏出一式两份合同。
这是出门前郁从心写的，嘱咐他正规合作一定要照章办事。
村长本以为打个招呼就行的事，没想到郁建华做得这么正式。
他老人家识字，接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觉得没问题。
可以说，郁建华家不占任何便宜，条条款款都是偏向刘二柱家的。
他老人家很是欣慰点点头，越来越觉得郁建华是个极好的后生。
刘二柱于是郑重签下自己的名字。
走的时候孙芳摘下院子里的梨，非要塞给李秋红，李秋红知道她的心情，也没推辞。
时间还早，村长哼着调子找他的老伙计吹牛去了，郁建华和李秋红打算回自己家那小破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