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进才家的门锁着,与其说是锁,还不如说是掩着,因为只是用一棵绳子绑着一条木棍横卡住。
“进才,进才?”
叫了两声没人应,罗耀祖开了门径直走进去。他知道这小子一定在家,爬上了阁楼,果然看到罗进才还在呼呼大睡。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
罗耀祖把被子掀开,对着屁股就是一巴掌。
“起来干嘛?”
揉了揉眼睛,罗进才慵懒地坐起来。他其实没有睡着,是吃过了早饭才又爬上阁楼的。因为昨天发生的事,他不想去参加祭祀。
“今天盘王节呀,还干嘛,英妹和金凤他们都在晒谷坪等着呢。”
“哦,我忘了,怎么不早点来叫我。”
出了门,走到耀祖家大沙梨树下。罗进才试探性的问:“你喜欢英妹吗?喜欢的话我叫养娘去帮说亲。”
“你看。”罗耀祖没有回答,而是指向的前方。
顺着罗耀祖手指的方向看去,稀稀拉拉来了一大队人马,足足有七八十人之多。穿着黄色的制服,戴着平帽,个个荷枪实弹。
“那不是城的保安团吗?他们来这里干嘛?”
“不知道,我觉得会有大事发生,我们先在这里等着看看。”
十八垌穷乡僻壤,离县城几十里,全部是崎岖的山路,平时几乎没有外人进来。就算是到了收租的季节,也就两个小兵跟着特派员下来。今天这个阵仗,确实少见了。
带队的是朱队长,名叫朱由九,平时狗仗人势,欺压百姓,背地里被叫猪板油。
朱由九率众一路小跑,到了鲤鱼坪,把正在祭祀的瑶民包围住,他对空放了一枪,大声吼道:“所有人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的。”
瑶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安静下来,有些胆小的孩子吓得哭出声,也被大人捂住了嘴巴。
此时瑶王石天奎正在焚香祭天,看到了这一幕,他满脸疑问,放下手中的香,走上前来。
“朱队长,您这是唱的哪一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误会?我来告诉你什么是误会,来人啊,把他给我抓起来。”
不容石天奎思考,几个大头兵已经冲上来,把他五花大绑。其余的大兵也到人群中,把所有瑶民的猎枪给缴了。
朱队长走到坪子中间,又对空放了一枪,环顾四周,恶狠狠的说:“听着,石天奎私通共匪,意图造反,本队长奉命下来将他缉拿。”
“共匪?天啊,瑶王私通共匪?”
“共匪,平时只是耳闻,原来真有啊?”
“不像啊,没见瑶王和外人来往过,怎么会私通共匪…”
人群纷纷议论开来,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毕竟谁也没有见过共匪,不知道长成啥样。不过官兵说了,不信也得信…
“冤枉啊,朱队长,每年我都还带你去收租…”
“冤枉?你召集这么多人,这么多枪在这里,还敢说冤枉。”
没等说完,朱队长就当头一脚踢了过去。瑶王摔到一旁,鼻腔的鲜血喷涌而出。
“阿爹…你怎么样了…”
英妹哭喊着冲出人群,上前把瑶王扶起,只是很快也被五花大绑起来。
大沙梨树下的罗耀祖看得真真切切,想要跑去救人,被罗进才给制止住了。
“别冲动,这样跑去等于送死,我们得想个办法。”
“有啥办法你快想啊,英妹被抓了。”
“这事太突然了,我们等等看,看什么情况,弄清来龙去脉,才好想对策。”
“唉呀!”
罗耀祖也没办法,只能懊恼的一拳打在大沙梨树上。
这时,一身灰长褂的罗德清走了出来,向朱由九作了个揖。
“长官,今天是我们瑶民的盘王节,聚在一起是祭祀先祖,祈求保佑,并非造反。”
“是啊,我们聚在一起过节,不是造反。”
“枪是我们打猎用的…”
“胡说八道,你就是共匪,躲藏在这里传播共产思想。”
看见瑶民们有些骚动,朱由九抬手就是一枪,他知道阻止骚动的最好方法,就是杀鸡儆猴。
“猪板油,我跟你拼了。”
怒吼的是罗得运,看到罗德清倒在血泊中,他拔出腰刀,就要跟朱由九拼命。
“砰!砰!砰…”
未等罗德运靠近,早有大兵把他打成了筛子。可怜了这对老伙计,他们的儿子同年同月同日生,他俩却同年同月同日死。
“你们这帮狗日的…”
此时的罗耀祖,亲眼看着阿爹被打死,哪里还忍得住,举着猎枪扣动扳机,嘶吼着。
可惜距离太远,而且枪管里面的是铁砂,还没有射到晒谷平,就不知飘到哪里了,根本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反而是那些大兵,听到了枪声,迅速的反击过来,一时间枪声大作,就像过年放鞭炮。
“来吧,你们这帮畜生…”
望着冲过风雨桥的大兵,罗耀祖眼里全是怒火,取下腰间的牛角筒,往猎枪里填充火药,要为阿爹报仇。
旁边的罗进才则是侧底懵了,不敢相信短短时间里,阿爹和养爹都死在了眼前。
大兵越来越近,已经有子弹打在跟前的土坡上。罗进才清醒了过来,拉住罗耀祖往后退。
“走,他们太多人了,我们打不过。”
“你这胆小鬼,枉读圣贤书了…”
“哥,不走就来不及了,想要为阿爹报仇,就得先保住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泪水从眼角淌出来,罗进才说得对,敌众我寡,拼命犹如以卵击石,只是就这样走,心有点不甘。
“往哪里走?”
“往北,去修仁府。”
南边,县城的方向,朱由九的地盘,肯定不能去。北面,深山老林,容易摆脱追兵。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衣服裤子都被荆棘划破了,耳边也没有再听到枪声。两人累得气踹嘘嘘,在一处山坳前躺到在地上。
看这天色,应该是快傍晚了,肚子咕咕的叫着,罗耀祖有气无力的说:
“跑了这么久,不知道到了修仁府的地界没?”
“应该没,听老人说,要过枫林垇才是修仁府的地界,这里还不知到了枫林垇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