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欢能住上廉租房,是她父亲用生命换来的。
房子不大,目测四十多平米,倒像是单身宿舍,摆放了一张床和一个书桌,一侧放着布艺的简易衣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厨房、卫生间、阳台应有尽有。
房子没有装修,只刮了大白,但在徐欢的收拾下,整洁有序,一尘不染,异常温馨。
床单铺着平平整整,仔细看连个褶皱都没有。被子叠的方方正正,旁边居然放着也是小熊布娃娃。书桌上、地板上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比起王雅猪窝的家,简直不要太治愈。
乔岩站在门口不敢动,四处寻找拖鞋。徐欢见状,拉着进来道:“不用换鞋,随便坐,我给你倒水。”
乔岩不忍心破坏像艺术品一样的床单,甚至地板都不敢踩,看到旁边有个小板凳,蹑手蹑脚走过去坐了下去。
徐欢端着水从厨房出来,看着乔岩滑稽的样子,噗嗤一笑道:“你坐那里干嘛,来这里坐。”说着,拉开书桌下面的椅子。
乔岩踮着脚尖走过去,好奇地问道:“你们护士是不是都有洁癖?”
徐欢明白其意,笑着道:“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至少我没有。没事做的时候喜欢收拾房间,反正也不大,自己看着舒服。”
说罢,一屁股坐在床上,看到床单出现了折痕,乔岩竟然有些心疼。在美好的事物面前,可能换做谁都异常爱惜。
俩人突然没了话题,空气瞬间凝固。乔岩赶忙回头寻找着窗帘,看到挂着好好的,道:“哪个窗帘掉下来了?”
徐欢连忙站起来道:“就是这个,上面有个镊子掉下来了,我够不着。”
乔岩观察了下,搬着椅子来到阳台,三下五除二就修好了。徐欢站在旁边,把早准备好的毛巾递过去道:“累坏了吧,擦擦手。”
看着雪白的毛巾,乔岩拍了拍手道:“不用,不脏。”
徐欢生怕他立马就走,赶忙从包里取出一包烟,拆开抽出来递过去。乔岩看到是中华,估计是刚才在超市买的,此女子心思如此细腻,总那么善解人意。摆了摆手道:“你家里这么干净,不抽了。”
徐欢眉头一蹙,又从抽屉里拿出打火机点燃,强行让他抽。乔岩看着她急切的表情,只好点燃,道:“把你家给熏了,不嫌弃?”
徐欢腼腆笑了笑,变魔术似的拿出烟灰缸放到面前,道:“房间里阴气太重,需要点阳刚之气。你别说,我闻着烟味挺好闻的,尤其是看你抽烟,姿势特别帅,是一种享受。”
乔岩还是第一次听说自己抽烟很帅,回头看着书桌上摆放着一本日本文学大师夏目漱石的经典作品《心》。这本书大学教授温学群推荐过,但他从来没看过,对日本那种物哀、侘寂风格怎么都喜欢不起来,没想到医学生的徐欢竟然喜欢看。
他随手拿起来,从书籍褶皱新旧程度看,应该看了不止一遍。而且还用红笔在优美语句下面画了横线,当今快节奏的时代,能像她这样静下心来看书的实属罕见,不由得刮目相看。就连他一个文科生都做不到,毕业后几乎没完整看了一本书。
徐欢的眼睛自始至终没离开过乔岩,无死角地欣赏着一举一动,甚至带了一丝崇拜。眼神相遇时,她脸颊瞬间泛红,赶忙低下了头。
“你喜欢文学?”
徐欢腼腆地道:“谈不上喜欢,反正没事做,又一次逛书店看到了这本书就买了,写得特别好,我翻来覆去看了三四遍了。”
“回头给你拿几本,我家里的书都快发霉了。”
乔岩说的每句话,徐欢都听着非常认真,而且特别当真,眼睛一亮道:“好啊。上次听王雅姐说你是文科生,而且还写了很多诗,什么时候让我欣赏一下。”
乔岩自己都觉得想笑,摆手道:“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都早忘记了。多看看经典名着,确实对人的成长有帮助,至少精神世界是丰满的。”
徐欢重重点头,抿嘴道:“明天我就去再买几本,向你看齐。”
乔岩放下书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姐现在在哪?过得怎么样?”
提及姐姐徐静,徐欢神情微微沉着,道:“她去深圳了,前段时间给我来电话说,开了一家服装店。”
乔岩对徐静印象太深刻,性格倔强刚烈,敢于抗争表达,无论是到县委上访还是到公安局大闹,用自己瘦弱的身躯发出了强硬的声音,为死去的父母亲争取到应得的利益。原本幸福的家庭,刹那间就家破人亡,四分五裂。
徐欢独自一个人在金安,没有依靠,没人关心,甚是可怜。乔岩倒希望徐静能回来,姊妹俩抱团取暖,不会孤单。毕竟是人家家事,他没有多言,看了看表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见乔岩要走,徐欢眼神急切而慌乱,多么希望能留下来陪她说说话。但总归不属于她,甚至不敢奢望,鼓起勇气道:“哥,以后你能常来吗?我会做饭,你想吃什么我都能做。”
乔岩似乎能读懂她的眼神,就像是一只刚刚脱离母亲怀抱的小鹿,对周边的世界充满恐惧感,没有一丝安全感,甚至害怕孤独,渴望得到别人的关心。哪怕是火柴般的瞬间燃烧,也能温暖她的心窝。
乔岩十分怜惜她,父母双亡,姐姐不在,亲戚不理,朋友不多,无依无靠,只身一人,毫无牵挂,换做旁人都不一定能坚持下去。看着充满渴望和期待的眼神,不忍心拒绝她,爽快地道:“好啊,有时间我一定来。”
就这一句话,给了徐欢莫大的希望和安慰,顿时开心地像个孩子,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道:“我送你下去。”
乔岩拦着道:“别,外面天黑,我一个大男人送什么。这两天累坏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啊。”
乔岩下了楼,看到徐欢站在阳台上注视着自己,心里五味杂陈。挥了挥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