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霞光微倾。
几个丫鬟端着热水来到了寝房门前,轻轻地敲响了房门。好半天里头都没有回应。
小丫鬟们面面相觑,柔声道:“殿下?王爷,王妃,该起了。”
还是无人应答。
“我来吧,你们先去传膳。”
琵琶走了过来,接过了铜盆。温水散发出了氤氲的雾气,升腾至半空,飘散无形。
“是。”
几个小丫鬟离去,琵琶左右瞧瞧,这才推开了寝房的门。
冬日天光亮得晚些,整个寝房都未曾被阳光浸润,散着一股清寒。昏暗之中,李江妙静静地坐在桌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殿下。”
琵琶把铜盆架在了一边,把手巾浸入,探了探水温。
“该梳洗了。”
李江妙淡淡地应了一声,却未动。
琵琶上前来,将桌上的蜡烛点亮,暖光色的豆光照亮了二人的身形,也照亮了李江妙的脸。
她的眼平静而幽深,脸上沾着一点猩红。
是血迹。
“处理干净了吗?”李江妙问。
琵琶小声道:“已经处理好了,是荒北大哥亲手做的,必定干净,您放心。”
李江妙闭上眼,道:“好。”
“东西都收拾好了?”
琵琶应道:“收拾好了,王妃。明日就能出发了。”
“嗯。”
细润的水声响起,琵琶拿着沾湿的手巾走来,为李江妙擦去了脸上的血迹。
李江妙攥住了她的腕子,道:“你不必跟我走。此行虽有荒北他们随性保护,但你也知道,我做的事情也许可能得罪很多人,也要比从前危险许多。”
琵琶的手一顿,道:“殿下,您不必再劝。奴婢的命就是您的,若不追随您,奴婢又能去哪儿?”
李江妙见她态度决绝,便不再说什么了。
“也好。你自己留在京城,我终究也不放心。”
琵琶无声一笑。
主仆二人再无交谈,直至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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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江妙遵从了宋倾岚的话,向宋明珂郑重其事地赔过了礼。
宋明珂自然也就收了动作,不再对李江妙的铺子下手。
这下便是京城的百姓们有些迷惑了。
在外人看来,明明是宋明珂处处针对得理不饶人,为何先讨饶低头的却是充王妃?
其中到底有什么奥妙,自然是不可道也。
李江妙离京的消息,并没有谁知晓。
她一如从前,轻车简从,只带了那些与她出生入死的游侠儿。只是这一次,李江妙知道,她有了底气也有了归宿,不管是到了哪里,京城总有人在等待她。
又是一年离别时。
“若是坚持不了了,便回来吧。皇兄那边我来求。”
京城郊外,宋倾州和李江妙站在商队打头的马车前头道别。
李江妙摇头道:“王爷,我已经仔细想过了,虽然我已行过西域,但还是有许多地方我未曾走过。这次出行算是散心,也为了将手头的生意扩大。”
宋倾州叹气道:“别勉强自己。”
“好。”
“这次打算往哪个方向去?”
李江妙沉吟了一下,道:“或许先去北边。”
宋倾州皱眉道:“北宣?”
“大概吧。”
宋倾州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李江妙牵着他的手道:“王爷,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我身边有我的人,还有您的侍卫,不会有事儿的。”
宋倾州知道她有自己的主意,也不过多干涉,只道:“好吧。”
“要每隔七日就给我修书,明白了?若是太忙,也要叫荒北给我回信。”
“好。”
“北宣虽地广,民风却粗犷,行事一定谨慎。”
“知道了。”
宋倾州仔仔细细地用眼神描摹了一遍她的眉眼,最后,万种忧愁与担忧都化作了爱与温柔,融进了李江妙的眸子里。
“孤会很想你。”
李江妙喉咙一紧,硬生生把眼泪止住。
她低头抱住了宋倾州的腰,道:“等我回来。”
宋倾州闭眼,回抱住了妻子。
郊外清冷的风略过马车上悬挂着的金铃,叮当作响。马儿刨了两下蹄子,打了个响鼻,昂首望向远方。
“我走了。”李江妙放开了他。
“好。”
马车缓缓行进,带着商队离开了。宋倾州回到自己的马车边,揣起了手,凉凉道:“还杵着作甚?已经走远了。”
宋明珂从马车后走了出来。
她把自己的下巴都埋在了斗篷上的兔毛里,一双眼睛如猫眼石一般泛着幽然的光。
宋倾州斜眼看她道:“既然舍不得,为何不亲自相送?”
宋明珂转头,语气中还带着一股子别扭。
“她不乐意见我。”
宋倾州轻呵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意味。
见宋明珂闷闷的,宋倾州上前,道:“怎么?你给了孤的王妃那么大的委屈受,你还不悦了?”
宋明珂懒得和他拌嘴。
“不过你也不必介怀,”宋倾州嘴角勾了一下,道,“如今妙儿大仇得报,她的心情其实也没那么糟。”
宋明珂看了他一眼。
“袁惊荷死了?”
“嗯。”
宋明珂沉默了一会,才道:“那就好。也算是两清。”
说完便转身离去,也没给宋倾州留个眼神。
宋倾州知道宋明珂算是暂时放下了他们之间的恩怨。他这个妹妹,有时候清醒得让人害怕。
他摇摇头,放下手,转头向远方凝望许久,也不曾离去。
不知又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