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惑把头埋得更深了。
宋倾岚捏捏佛珠,随意道:“既然如此,就给你个机会,给朕下毒吧!”
荧惑一个没忍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闻言他再次下跪道:“草民万万不敢!草民忝居飞花卫都统,一切都是长公主与陛下赐予,若有僭越还请陛下降罪!”
可千万别拿这样的玩笑话吓唬人啊。
感觉自己的九族都不太安全了。
宋明珂无语道:“您能别吓唬我的手下吗?他本来胆子就挺小的。”
宋倾岚“啧”了一声道:“胆子小?他胆子小他敢孤身一人潜入北宣?你——做得很好!”
最后这句话是夸荧惑的。
荧惑更惶恐了。
“好了好了,你看你们。朕就是开个玩笑,给你们吓的。”
宋倾岚乐得肩膀直颤,道:“这不是你皇嫂总叫朕和善一点么,朕想着就和他们说嘴几句。”
垂着脑袋的三个人:“……”
更吓人了啊!
“说正事儿,”宋倾岚把腿放下来,长长的衣袍就落在了地上,他道,“其实是朕要调养身子。”
顾霏霏觉得很奇怪。
世人都传陛下病入膏肓,说什么的都有,她虽然没看见宋倾岚的面色,听他那不能更有底气的声音也知道,宋倾岚现在是十分康健的。
甚至称得上是活蹦乱跳。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流出那样的传言?
而荧惑则是直白地表达道:“陛下,恕草民直言。陛下似乎十分健康,并没有调养的必要。”
宋倾岚摇摇头道:“谁让你给朕往好了调?”
他微微一笑,放沉了声音道:“朕要你往坏了调。”
两个时辰前。
宋倾岚在凤鸾殿的后花园里养了些花,平时的时候他总喜欢亲自照顾这些花草,也不用宫人去侍弄,毕竟他现在闲得除了招猫逗狗就没有别的事情做了。
不知怎么想的,宋倾岚居然想法子在这院子里种上了白玉兰。玉兰花长在树上,目前还没那么高,宋倾岚微微抬手就能够到那稀疏的花枝。
花枝本就没几根,宋倾岚还要拿着把剪子去修。
闲来无事的帝王,不再研究那些道法心门,反而盯上了京城贵女最爱的插花。
简直没处说理。
宋明珂正在看手下送来的情报。太阳很大,阳光也刺眼,宋明珂坐在树荫下,抬眼就看见皇帝对着一棵白玉兰修修剪剪——
他旁边还站着打华盖的宫女,看样子是生怕他晒着。
宋明珂无语道:“那是一棵树,您修什么呢?”
宋倾岚直起腰,煞有介事道:“你懂个屁,小树就是得修。你现在没孩子你不知道,这修剪花枝儿啊,和教育孩子简直是一样一样的。”
宋明珂点头道:“你说得对,可它是一棵树。”
“你别管,朕乐意。”
宋明珂懒得搭理他,低下头继续看情报。过了一会许是皇帝大爷觉得手酸了,把剪刀塞给了旁边的宫女,走过来道:“你这是在看什么呢?”
“迟允的情报。”
宋倾岚的嘴角一抽道:“你探听他的情报作甚?”
宋明珂奇怪道:“当然要探听,万一他有什么奇怪的动作,我不也能早些告知你吗?”
“哦。”
宋倾岚在她对面坐下,端起茶杯道:“那你说说,都探听到了什么?”
宋明珂如实道:“卯时一刻,他从苏晚凌的院子里出来了。卯时三刻,进书房,辰时三刻出了书房又进书房,巳时接见了云却桡,没用午膳,未时和云却桡出门饮酒,申时进书房……”
“你先等会儿,等会儿。”
宋倾岚觉得自己头疼。
他指着宋明珂手里厚厚的一张纸道:“这什么玩意?这是迟允一日的作息吗?”
宋明珂面无表情道:“准确地说,是的昨天的作息。”
“宋明珂,你真是……哎,哎。”
宋倾岚哎个半天也说不出话。他幽幽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明明是风华绝代又风情万种的一个大美人,此刻怎么好像一个变态呢?
宋明珂摸摸自己的脸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宋倾岚摇摇头,道:“珂儿,你告诉我,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爱迟允吗?”
宋明珂像是炸毛的小猫一般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说什么呢?你再这样说我生气了。”
“好好好,先别急,别急,”宋倾岚指着她手里的纸道,“那你告诉告诉朕,你对他没兴趣,你把他查得这么清楚做什么?”
“当然是戒备他的一举一动。”宋明珂重新坐了下来。
“哦,那你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
宋明珂转头道:“他最近和云却桡走得很频繁。”
宋倾岚笑了一下道:“云却桡是迟允最好的友人,就算他们住在一块朕也不觉得奇怪。这种关系就好像朕和你们家安北侯一样,知道吗?”
宋明珂没说话。
“除此之外,不是没有别的发现了?”宋倾岚叹了口气道,“你别再继续查他了,朕这样一瞧,迟相几乎一整天都在家中处理公务,朕倒是觉得他夙兴夜寐为国为民,是个既有天资又有才能的好官。”
“珂儿,你太紧张了。朕左次三番地劝你放宽心,你也不愿意听。”
“天天盯着迟允看,你是没别的事情做了?”
宋明珂道:“可他会造反,他真的会。”
“放肆!”
宋倾岚凝眉道:“朕看你是存心想气死朕!这种厥词也能说得出口,宋明珂,朕是太骄纵你了!”
“不许再盯着迟允,不然朕收回飞花卫!”
宋倾岚动了气,起身拂袖跨步离开。他走得急切又快,平生小跑了好几步才勉强跟上。
“陛下!陛下您慢着些!当心摔着!”
“真是气死我了。”
宋倾岚背着手道:“把她给我关起来,禁足!就不信了,这样还治不了她——”
宋倾岚一回头,便顿住了脚步。
却见宋明珂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放在桌上的那些纸张被风吹了起来,散了一地。她耷拉着肩膀低着头,斑驳的日光投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抻得长长的。
宋倾岚突然生出了一种她可能随时都要离所有人而去的错觉。
这一刻她是孤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