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容蓁说到做到。
上午像往常那样去生产间熟悉情况。
回去根据了解到的情况,对接下来的步调进行细微调整,整理完毕,刚好到了下班时间。
下午不准备来制药厂。
听到这个消息,工人无不高声欢送。
不是为了叶容蓁,纯粹是为了自己。
要不是上班前听她讲过故事,他们远远瞧见就想躲开。
太吓人了。
这人明明是副厂长,身体也不好,偏偏每次上手操作都能留下比他们稍微好点儿的成绩。
她说过一时的快慢不能和长时间的坚持作比较。
可她每天来这么一出,每次还都有进步,谁都没办法拿干活时间来说嘴。
杨美娟这些考进制药厂的知青更是没了话说。
工作期间不敢休息、扯闲篇儿,就怕被落得太远。
有知青的进步对比着,下地干活好多年的社员也不敢随意对待。
考试前琢磨的成了工人就不用操劳?
那是做梦。
他们暗中较着劲儿,工作不敢松懈,认字学习的事情还得继续。
制药厂的岗位职责、操作步骤都是写下来贴在墙上的,每周还有人整啥宣传墙。
要是忘了字儿看不懂听人读一遍还记不住,那就跟蒙了眼睛的驴似的,瞎忙活。
生产间的氛围更激烈了。
这么忙碌下来,他们回去倒头就睡,家里有人吹牛说些岗位的事儿,都能从睡梦中惊醒,就怕拦不住传到知情人的耳朵里,丢人。
他们这么一折腾,接活儿干的社员也开始重视效率和质量,就怕自己拿不到活儿。
清河大队空前和谐。
搞得崔新知他们整天乐呵呵的,和制药厂的干部唠着唠着就笑开了花。
干活儿的工人们收回视线,撇了撇嘴,硬是憋着一个字儿都没吭,等着看他们下次下车间的两天能干成啥样。
干部们第一次干活还是制药厂开始生产的前两天,那会儿大家的效率差不多,二哥不笑大哥,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进步了!
再这么进步下去,三十公分的满工分就太低了!
工人们卯足了劲儿,准备在下周拿捏制药厂的干部们。
其他人一无所知。
叶容蓁有些了解,但她什么也没说。
用几周的时间养出好习惯,下旬就可以调整工作模式了。
一直绷着精神累下去可不行,容易猝死。
叶容蓁收起计划本往回走,路上还听宁胜男追上来道歉,说早上着急出错的事。
她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你出了啥错?制药厂的生产出现问题了吗?”
宁胜男表情一怔,自嘲道:“制药厂的生产没有出现问题,是我的思想出了问题。”
“真是狗肉上不得台面,稀巴泥糊不上壁,我这才当了几天的代厂长,就想搞特权了,再这么下去,哪天放屁都能崩出油花来……”
“瞎,啥都没有发生呢你就往这方面琢磨,很难出现这种问题。”
“真正搞特权整贪污的那些人,根本不会觉得自己是占了特权、贪污的便宜,只会觉得是靠自己的本事得来的。”
听到叶容蓁的宽慰,宁胜男彻底放松。
就在她以为事情彻底过去的时候,又听对方不轻不重地说:“这是个好习惯。”
“主席同志提醒过,‘房子是应该经常打扫的,不打扫就会积满了灰尘;脸是应该经常洗的,不洗也会灰尘满面’。”
“咱们还没入团,但可以用团员甚至是党员的身份要求自己,踏踏实实做好每一项工作,经常打扫和洗涤思想上的灰尘。”
宁胜男的精神一点点紧绷,附和说:“我会时刻提醒——”
“叶知青说得对!我们的思想上也是会落尘的,需要常常打扫和洗涤。”
张建国等知青看两个人停下来说话,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追过来的,没想到听了个尾巴。
宋志远扭头去瞧旁边的松树,似乎上面长了只松鼠,竖起的耳朵还不忘听这边的动静。
“合着你们停下来就是讨论这个呀,”杨美娟右手握拳,坚定地说:“不光思想需要时时打扫,学习也是这么一回事儿,需要不断学习积累……”
确定他们没听见前面的话,宁胜男暂时放松,顺着杨美娟的话往下说了几句,实际不怎么相信她会坚持。
杨美娟之前一心表现,想争取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这差不多是所有知青的奔头。
在这之外,整个清河大队没有比她更会使唤人的。
那些被她使唤的男人就算知道情况,也没吵闹生气,这么个人才竟然要在上班干活之余努力学习?
不止宁胜男心里犯嘀咕,其他和杨美娟处得久的也不信。
杨美娟明白得很,对着叶容蓁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看了这么长时间,也在制药厂干过。
清河大队制药厂是这样的工作强度,万一走运拿到工农兵大学生名额,毕业返乡、哪怕被安排到集县和通市也好不到哪儿去。
真要有清闲下来白拿工资的岗位,不说轮不轮得到她,只说这种岗位恐怕要不了多长时间就得被调整没了。
而且她现在一点儿班都不想上,必须找个不用上班的技能学一学。
她这么一安静,其他知青就开始琢磨了。
叶容蓁看着新跳出来的鲶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清河大队的知青读书不算少,见过的、会的东西也多。
他们当然可以和社员一起争取生产工人的岗位。
但脚踏实地,寻找并发挥长处,才是最应该去做、也最不容易后悔的事。
如果能带动周围人参与,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