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容蓁不清楚赵清欢的想法,轮到她时,趁大家的目光还没移过来,抽出裴九韶袖中的笛子横在唇边,垂眸吹起前几年的笛曲《牧民新歌》。
裴九韶取了个巧,拿起旁边的擀面杖,就着前面的板凳充当梆子和了起来。
然后在众人赞赏的正眼看向叶容蓁、嫌弃的余光撇过来时,绕过二道大队知青递过来的口琴,接过吴向东的手风琴开始和音。
众人嘘了一声,很快压低声音回笼思绪,沉浸在欢快美妙的乐曲声中。
知青点的热闹引起社员们的注意,除了去地里观察雨势对农作物影响的老把式、干部和其他好学的人,下课休息的社员三三两两朝这边走来。
有的人戴着斗笠快步向前走,有的人撑着化肥袋子笑嘻嘻地跑,有的人蒙着雨衣跟在后面,更多的人拥了过去,挨挨挤挤朝这边走去。
特别是医学培训班的学生。
经过两个多月的共同学习和实践,他们的感情深了不少。
路上挤在一起说说笑笑,步履不停,像是去看大戏。
吓得杨美娟连忙招呼人煮姜茶,就怕这些人生了病,明天的扫盲班取消了。
——知青们去上课可是能拿到工分呢!
有她招呼,其他人放了心,该轮到谁表演就轮到谁,扭扭捏捏害臊了也得上。
外面有社员们冒着雨围观,顺带起哄,里面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知青乐呵呵地“挤兑”。
很快就有人站起来表演了诗朗诵。
社员们也没闲着,姜茶煮好之前,还表演了扭秧歌、讲了故事,还起哄让培训班的学生、制药的老师表演一个。
他们会表演啥啊,翻跟头、翻墙爬树玩儿嘎拉哈算吗?
叶容蓁对上他们求助的视线,让他们背了一段《赤脚医生手册》里面的内容,特别是主席讲话的部分。
——时刻巩固他们是听主席话、跟着主席领导走的形象。
书本学习检验完,轮到了实践。
培训班的学生就近选择,给知青、社员们把脉检查身体。
崔秀艳被人群挤着凑到宋志远面前,捞过他的手刚搭到腕间,对方就屈指握拳反手挣脱。
仿佛周围的目光都聚在这里,她脸色煞白,心跳如雷,大脑一片空白。
宋志远被她的反应震了一下。
见半湿不干的布料垂在身上,朦胧勾出少女青涩动人的曲线,像昆明湖中被雨水敲打到即将绽放的荷花。
他心情阴骘,眼神火热,见无人注意,快速握住她的手,在掌心滑下暗号又飞速脱离。
隐匿于人群中的出格互动让人脸红心跳。
快速升起的体温使崔秀艳晕晕乎乎,头顶好似冒了烟。
她挪开几步,试探着抓住二道大队女知青的手,在对方担心她生病的目光中摇摇头,冷静下来把了脉。
勉强把这次突如其来的实践考验应付过去……
清河大队与二道大队的知青联谊就这么结束,不只是全程参与的知青们,连中途参与又匆忙离开的大队社员都心满意足。
门外的大雨在傍晚时分停止,乌云散开,天空澄澈,清洗尘埃的雨珠挂在枝头,将落未落。
整个世界焕然一新,美得日坠西山前,顽强地抛出余晖,染红天边的云羽。
知青们早早地吃过晚饭,各自忙碌。
在那之前要先确定几位客人的住处。
男知青那边倒是有一间空房,可长期没住人,又刚下过雨,里面潮湿落尘不说,还漏了雨,根本没法住人。
只能和清河大队的知青挤一挤。
他们率先排除了叶容蓁和裴九韶。
别的不提,这两人当时定下两间房,还带了那么多行李,里面不定是什么样子。
万一因为他们的住宿情况引起纠纷,再争辩到什么特权不特权的问题上,解释起来实在麻烦,说不定还会引起更大的争论。
所以他们直接把苗头掐灭在萌芽阶段。
苏思甜那边本来就住了三个人,李向歌开口邀请:“你们是想和她们唠嗑热闹一下,还是睡我这里?”
二道大队的女知青觉得好不容易有机会,不如住得宽敞点,直接答应下来。
二道大队的男知青见状,把目光移向了宋志远。
张建国见他没反对,干脆替他答应下来:“我们这边有衣服、旧报纸啥的,裹一裹能当枕头用,待会儿给你们送过去。”
正在思索拒绝话语的宋志远:“……”
他只好笑着应下来,没想到好人做了一半,晚上睡觉的时候张建国他们把真正的枕头送了过来,自己枕着报纸睡。
赢得这些人的诸多好感。
宋志远心中一梗,差点儿厥过去。
然而不行,他不仅不能厥过去,还不能睡过去。
和张建国、苏思甜他们的住处不同,这里是宋志远自己的房间,意味着只挂了一床蚊帐。
空间狭小,宋志远和黄凯他们差不多是打着赤膊躺在一起。
都是男人,正常情况下没什么问题,你会有的反应对方说不定比你还清楚,没啥好计较的。
可反过来说,该有的反应没了,对方说不定比你先知道。
宋志远就是那个还没反应的人。
哦,不对。
他坚信自己不是没反应,只是反应很微弱,但他不敢睡。
忍着困意东北西北地聊,上到天坛地坛,下到各种尾巴胡同,啥话都能搭上,从不让话掉地上。
凑巧几位东北知青也有这种习惯。
于是四个大男人痛苦又热情地聊到后半夜。
凌晨三点半,二道大队的知青起床离开的时候,宋志远还送出去了一段距离,转过身,双方都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还不敢让对方听见,像悄悄放屁一样,一段儿一段儿地叹了出去。
三个人在两位女知青嫌弃又惊奇地目光中,背着背篓,一步三叹地踏上回程的路。
宋志远耷拉着脸,回到房间往床上一砸,响起了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