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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渐大,哗啦啦地落在伞上,如同珠帘,一串串逃离伞面,落到地上,在水洼中砸出一朵朵水花,激起一圈圈涟漪,在伞下一重重地亲吻着随后到来的鞋尖。

伞下自成一个世界,不同的世界展开交汇,交流,哪怕出格些也能被原谅。

叶容蓁伸出手指,接住伞骨末端的雨滴,听着赵清欢的感谢。

“容蓁,谢谢你的帮忙,要不是有你在……”

叶容蓁弹落指尖上的水珠,笑吟吟地说:“你做成这件事,和这滴水有关系吗?和下雨天有关系吗?”

“欸?”赵清欢愣了一下,“可是……”

“桂花婶子和你分享养猪的经验,帮你喂猪,最关键的因素是你自己的努力,而我,”叶容蓁晃了晃湿漉漉的手指,笑道:“我确实有做这么一个药,但还未进入实验步骤。”

顺势而为,借势而进,造势而起,乘势而上。

这是叶容蓁受过的教育,自己可以做,赵清欢自然也能,最重要的是,这对自己没有负面影响。

叶容蓁感觉她的情绪有些紧绷,安抚道:“你能用这个药打开局面,是你自己的本事,与这滴水无关,与下雨天也不相干。”

“无论你是否这么做,今天都会下雨,我也会接住、弹落这滴雨。”

要不是赵清欢在火车上见过她怎么对待闹事的人,后来在公社见过对方处理后的人贩子,这会儿该觉得她圣母了。

然而赵清欢见过那些场面。

她不觉得对方圣母,反而觉得这是宽容,无论是对自己的当面“利用”,还是面对桂花婶子的“利益争夺”。

赵清欢始终觉得,与人相处应该有来有往,一时激动,把计划吐了出来,“我上次在公社找到些门路,可以换东西,等我把自行车买回来,不光能帮自己换,还能帮你换。”

听到赵清欢的话,叶容蓁神情一怔,“我……”

赵清欢本来还觉得自己有些冲动,好在这是下雨天,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万一被举报,不承认就好。

她为此做了最坏的打算,抬头瞅见人不领情,又来了脾气。

“不许拒绝,就像你说的,你能认识我这样爱捣腾的,是你的本事,与我无关,和今天的雨也并不相干!”

“你这么急做什么?”

叶容蓁俏皮地眨了眨眼,“我想说的是,我可是很挑剔的,你这么想帮我带东西,将来可别哭。”

赵清欢哼了一声,说自己拭目以待。

下一秒,她又诚诚恳恳地讨饶,“我在猪圈里面待久了,熏得晕了头,将来要是没换到东西,您千万要原谅。”

叶容蓁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提前原谅你吧。”

说完,她抬起伞面,和站在另一个伞下的赵清欢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雨声簌簌,远处有青蛙落入水中,传来悠然的回声和阵阵蛙鸣。

赵清欢回顾刚才的情况,隐约感受到宽容的力量。

叶容蓁不清楚她的想法,自觉这件事已经过去,就不再说话,踩着水花一路前行,回到知青点。

她们进厨房的时候,几位知青正在吃今天的第一顿饭,听说他们在不上工也不外出的日子里,一天只吃两顿饭。

为了不打扰到她们的兴趣,两位刚从猪圈出来的女知青,打了个招呼,没等她们回话,就掀开帘子快步进了西间。

“赵知青,叶知青,”苏思甜没想到她们动作这么麻利,吆喝一声后,赶紧放下筷子,扒着西边的门喊:“你们忙完过来就过来唠嗑哈,我们很快就吃完了。”

叶容蓁和赵清欢对视一眼,应了声好,又跟闻声出来的李向歌打了个招呼,开门回屋。

苏思甜做回位置上,拿起筷子正准备动手,瞅见就剩下几口菜的盘子,差点儿摔筷:“你们怎么拱得这么快?!”

宁胜男翻了个白眼,“你才是猪,刚才还在那儿说‘快吃完了’,这会儿怎么嫌菜剩的少了?”

“我──”

“我什么我,赶紧吃,”杨美娟给了她一肘子,示意她看向对面的饭碗,“要不是我们护着,你连这点儿都没得吃。”

吴向东赶紧把菜拨嘴里,稀里呼噜嚼了几下咽下去,“思甜同志,咱们以后做饭能多炒一点菜吗?”

“去去去,就种了那么点菜,后面还得吃几个月呢,”苏思甜把盘子拉自己这边,埋头苦吃,吃完了才抬头:“有得吃就不错了,哪能靠菜吃饱?”

老知青的菜大多是苏思甜负责,不管她是怎么种出来的,都有相当一部分的发言权和处置权。

吴向东知道这点,本来就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没办法,目的达到,很快就不说话,接着吃起来。

倒是平时不怎么在这方面开口的王文远放下筷子,道:“这样的话,咱们多了一个排班的人,菜更不够吃,没必要让她们几个从菜园摘菜。”

“我看她们这几天都在开荒,估计很快就能把菜种起来了。”

宋志远被点名,不好干坐着,也不想搞得跟他似的,连口菜都斤斤计较,手肘支在饭桌上,拿着筷子指指点点:“她们三个现在都有了新工作,忙着呢,在这儿吃也吃不了几天。”

王文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下一秒,宁胜男就说了起来:“她们有啥忙的,叶知青一天只上两节课,赵知青是去喂猪……”

说到这里,她想起来奇怪的地方:“叶知青是去学校上课,赵知青是去猪圈喂猪,这两个地方不在一个方向,她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肯定有事,”杨美娟打了个圆场:“之前叶知青不是说过吗?那棵柞树能够入药,树叶还能喂猪,估计是因为这件事,找了过去。”

紧接着,几位知青就柞树叶子能否喂猪,淋过雨的叶子是否能用,冒雨摘的叶子是否更好,小声讨论起来。

叶容蓁洗过澡换了衣服,和赵清欢、李向歌过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些问题。

时间久了,已经不知道问题是谁发起,王文远听着叶容蓁的解答,见她没有追究的意思,暂时放下心来。

如他所料,宁胜男听到解答,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质问道:“不用处理那棵柞树,可以处理的柞树叶子又因为下雨没办法摘,你们两个怎么一起回来?”

“昨天半夜开始就下雨,现在还没停,土路湿滑,叶知青身体不好,为什么冒着风雨去找你?”

赵清欢翻了个白眼,双手环胸站在那里,冷淡地说:“当然是为了尽快告诉我这件事,让我别惦记那棵树的叶子,早点准备喂猪的东西。”

想到宁胜男刚才的质疑,她反问道:“怎么,你很难理解冒雨帮助别人这种事情吗?”

这年头,说人自私利己不仅是单纯的评价,还可以是批斗的开端。

宁胜男背脊发凉,一拍桌子站起来:“你!”

“你什么你?”

赵清欢觉得别人都没问题,就她还在质问,纯粹是吃饱了撑的,“有时间盯着别人,不如考虑一下,怎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都消消气,消消气,”张建国见苏思甜还在那儿看热闹,作为知青点的负责人之一,尤其是他准备报名参军的情况下,不能坐那儿看着,就站起来拉架。

“宁知青,赵知青是在就事论事,合理反问,不是搞批斗。赵知青,宁知青来这里将近五年,每天努力上工,什么都没争取上,一时间情绪激动……”

宁胜男和赵清欢在他的安抚下,越来越气,看在他是负责人的份上,勉强压下怒火。

这时,王文远从书里抬头,插了句嘴:“她们刚来就换了工作,怎么可能会理解这种感觉?”

如同萨拉热窝的那声枪响,点燃知青点内部由观念、利益冲突造就的火药桶。

枪声被落雨困在厨房内,悠然回荡,还未落下,赵清欢已经先下手为强。

“当然不理解,清河大队的工分相对来说比较值钱,大队干部开明有远见,在这里当知青比其他地方好上很多。”

“如果过不惯这里的生活,东北地区的休息时间那么长,哪怕躲起来锻炼,都能在来年的时候参军入伍。”

“如果不想走这条路,冬季修路、挖水渠,或者参与到别的建设中,争取表现,也能得到推荐读书或者找工作的机会。”

“再不济,就像我们这样,找到合适的方向,努力奋斗,也不至于窝在这里自怨自艾。”

宁胜男听着这话,感觉很有道理,暂时被说服了。

王文远对此嗤之以鼻,刚下手里的书,亲自下场:“要不是你们刚来就立了功,现在能有这个待遇?你怎么知道其他人没有想法,没有为此努力?”

这些新知青刚来就这么活跃,如果不找人盯着她们,早晚会坏事。因此,王文远说这话的时候,不经意地看了眼宋志远。

赵清欢根本不给他们发挥的机会,找到宝藏准备上报,又得知有人盯着,压力已经够大了。

她清楚的记得,国内是在九十年代正式颁布实施禁枪令,也就是说,在这个年代遇到敌人,对方身上除了刀,可能还有枪支或者杀伤力更大的武器。

赵清欢前世因为流弹去世,对枪支的创伤应激障碍还没修复,哪怕空间别墅中藏有更先进的枪支弹药,现在瞧见都怵得慌。

要处理的事情有那么多,结果牺牲休息时间参与的知青聚会办成了大家一起来找茬?

赵清欢冷笑。

“我们才插队几天?你们就盯着不放,觉得我们立功是捡便宜是吧?让你们开开眼,看我们是凭啥立的功!”

她反手从身后装样子的挎包取出那块板砖,气势汹汹地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刚要站出来的宋志远呼吸一滞,赵知青怎么比京城的大姑娘还要彪?!

苏思甜坐不住了,打架还好,抄家伙动静实在太大,刚好赵清欢说了句语录,她灵机一动,接了起来:“既然有问题就不能不出,出了反而好,有脓包总要出脓。”

她拿这话安抚好被赵清欢拿着板砖反将一军的宁胜男他们,随后劝说赵清欢。

“我们知青是一个整体,生活在一起,遇到问题和疑惑,‘当面不说,背后咕哝,最不好。尖锐的态度,委婉的态度,都好,依问题和情况的不同而定。有些话不说,则相当危险’。”

“当然,宁知青也有问题,她应当选择说话的时机和方式。”

几位老知青纷纷点头,用一种大惊小怪的眼神看向赵清欢。

叶容蓁见赵清欢还没从情绪中缓过来,眉头轻蹙,开口道:“批评应该是严正的、尖锐的,但又应该是诚恳的,坦白的,与人为善的。”

王文远站在宁胜男的角度辩解道:“但是我们揭发错误,批判缺点的目的,好像医生治病救人一样,完全是为了救人,而不是为了把人整死。”

叶容蓁看了他一眼,不轻不重的说:“一个人做事只凭动机,不问效果,等于一个医生只顾开药方,病人吃死了多少他是不管的。”

王文远一噎,这是在说宁胜男好心办坏事,还是警告自己?

“如果准备未周,宁可推迟时间,”李向歌补充道,“喂猪的事情已经定下,叶知青提前把消息告诉赵知青,免得她准备不周出现差错,这件事有值得批评的地方吗?”

“叶知青的身体需要好好调养不假,但她已经顶着风雨去上课,就现在的结果来看,多走一段距离也是可以的,你们又没去帮忙,在这里计较啥?”

赵清欢拎着板砖听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这些人是在用语录吵架。

或许用“文斗”这个词形容更合适。

她不由想起自己在招待所遇到找茬时说过的“文斗”,幸好当初以乘火车太累为由,及时拿出板砖选择武斗威慑他们,否则丢脸丢大了。

只看过几遍伟人语录的自己,在文斗的时候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听着他们快速地用语录互怼,赵清欢发热的大脑冷静下来,咽下即将脱口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坐到叶容蓁和李向歌身边,紧紧的抱住自己和板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