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志立马明白他的意思。
清河大队的农闲除了猫冬,就是七八月份,也就是现在。
偏偏最能出成绩的时候,也是雨水最多的时候。
清河大队里面的路泥泞一点,不算啥事,这么多年过来,社员们早就习惯了。
他们来大队部的时候,也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过来的。
可是外面的山路不行。
十多里路,赶着马车、牛车去运货,那就是鸡飞蛋打的下场。
尤其是,他们要搞的副业还跟药材有关。
崔永志意识到这点的同时,整个气笑了,“合着你大清早的不睡觉,上门吆喝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帮你说服其他干部?”
“嘿,咋能这么说呢,”崔新知明白他是同意了,腆着脸笑笑:“咱这是提前交底。”
崔永志瞪了他一眼,知道他是为了清河大队谋算,笑骂几句,就说:“你就别想了,这事儿,不行!”
崔新知一听这话,急眼了,上前扒拉他胳膊,“这咋不行,咱们趁着农闲,把路给修起来,到时候搞副业、秋收交公粮,都能比其他大队快上一步,咋就不行呢?”
崔永志没见过叶容蓁做的药,不知道她的制药水平到底咋样,只从崔新知口中听说过对方的医术。
开表彰会的时候看中对方,只是因为叶容蓁根正苗红,刚来就得到公安同志送的表扬信和奖状,还能教大队的娃子学习赤脚医生手册。
要说信任她的医术,那是假话,一个十几岁的娃子,哪怕从娘胎开始学医术,技术能好到哪儿去?
纯粹是有牛棚的刘老头在,能兜底罢了。
因此,他这会儿看到崔新知的模样,心里琢磨开了:“你说动刘老头来制药了?”
“捡药,刘老头负责处理社员们采摘的药材,不管制药的事儿……嘶!”
崔新知啪唧拍了下脑门儿,“就说呢,总觉得忘了啥事儿,这两天事儿太多,我忘记跟你说容娃子的水平了!嘿,你说这事儿搞得……”
崔永志给他一拳,“别磨叽,赶紧说!”
这一拳下去,不得了,崔永志听他嘚吧嘚半天,才把这些天看到的情况说清楚。
知道这人连清河大队种的边条参都给人换出去,运气运了半天,还是一脚踹出去,“种苗期三年,中货期两年,作货期两到三年,这么些年,才能养成。”
“那些老知青都不知道,你直接给一新来的娃子透露出去──”
“你觉得叶知青人傻吗?”
崔新知撂出这句话,往椅子上一靠,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水,再咂摸几下嘴,把白开水喝出陈年老酒的滋味。
崔永志看得眼疼,抬手搭在眉毛上,眼不见心不烦。
叶容蓁傻吗?
当然不傻。
崔永志了解过路上的情况,也从过去修房的社员口中,知道驱虫药的事情。
加上她确实在杭市的医学培训班中,考了第一名,拒绝岗位报名插队,才跟崔新知一块,去公社拍桌子,把岗位申请下来。
这姑娘有成算,能教大队的娃子学医,可这跟你崔新知透漏消息有什么关系?!
崔新知咽下口中的水,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刘老头给容娃子看过身体后,我回头又去找过他……”
崔新知从刘老头那里知道,以叶容蓁的对药材药性的了解,恐怕刚到这里,就清楚这边有种边条参了。
“她新做的药,能用在牛棚猪圈里,刘老头说用在牛棚那边的药没问题,药效很好,等赵清欢在猪圈尝试过,确定能用,咱们就能把这个副业搞起来。”
崔新知看他皱着眉,陷入沉思,态度和缓下来,“我也不是说咱们现在就搞修路的事儿,可这事儿必须重视起来,你说容娃子这样的人,咱们清河大队能留多久?”
崔永志眼神闪了闪,试探着说:“咱们要是把她留在这儿……”
“打住,打住,打住!别琢磨这些有的没的,”崔新知摆了摆手,没好气地说:“先不说她跟裴知青走得近这回事儿,只说她那身体就得好好养着,一个月没这个数不行……”
他伸手比了个数字,接着说:“人下地穿的衣服,比咱开表彰会的时候,专门换的都好,更别说是上课的时候穿的。”
“这就算了,受不了闲气,别家媳妇儿受了委屈,顶多跟男人打个有来有往,气急了回娘家住几天,叶知青……”
“叶知青一巴掌下去,能给人腰拍折喽,”崔新知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平时就算了,这生气上头,哪里还会记得轻重。”
“我媳妇儿那天从小溪回来,跟我说叶知青被李知青故事里的事儿气着了,刚巧王五的媳妇儿,张三妮儿受启发,看叶知青的眼神儿不对……”
“嘿,你也瞅到结果了,那棵柞树现在还断在那里。”
“有本事的人,有点脾气是应该的,”崔永志觉得很正常,还在琢磨这件事的可行性,“这女人要是嫁了人,生了娃,就不一样了……”
“是啊,”崔新知凉凉地说,“哪怕困于名声嫁过去,她也受不得气,连锅底灰都能找出十多条入药的方子的人,你就不怕惹恼了,她下药让你瘫炕上。”
“再说她一烈士之后,杭市药厂副厂长的女儿,舅舅在西南当军官,根正苗红有本事,住知青点都得两间房,出事能不说回城工作,也能换到别的地方,干啥想不开嫁咱清河大队?”
“不是我泄气,她能图啥?图人没啥共同语言还长得丑?图人家里衣服没几件,屋子没几间,还是图家里的老娘们儿叽里呱啦管得多?”
“你家石头也不成?”
“我就是他亲爹,也得说两人不合适。这就不是分家能解决的问题,老话咋说来着,齐大非偶,这事儿不成。”
崔新知看着冷静下来的老搭档,语重心长地说:“咱就趁她插队的时候,结个善缘,借着她的本事搞好咱们清河大队,比啥都强。”
崔新知心里嘀咕,不止是叶容蓁,估计跟她一起过来的那两个知青,也不会嫁到村里。
“大队长说的对,咱们就得这样搞!”
妇女主任推门进来,瞪着眼睛,声音苍老而坚定:“咱们清河大队的风气可不能乱!”
“我知道我知道,”崔永志一看进来是她,当即讨饶:“六娘,我这是想着尽快把咱们清河大队搞好,一时昏了头……”
“战场上昏头可是要命的事!”
崔六娘当初带着村里的老弱病残幼躲避敌人,给部队送信,正面杀敌,打扫战场……哪怕崔新知他们参过军,上过战场,也没她经历丰富。
因此,她是这里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