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安拿下大檐帽,抹了把汗,大热天的,这人不好好养病,还吵吵啥啊吵吵。
她是打算找机会逃出去,还是要给同伙传递信号?
两位公安心下一凛,准备跑过去,刚好一个同事过来传话。
周公安眉头紧皱,带好帽子,大步迎了上去,“赶紧说说,她这是啥情况,给送医院就不错了,她一人贩子,还想要啥待遇?”
过来传话的公安苦笑着说,“那人醒来浑身臭哄哄的,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闹着说不处理赵知青,她就带着线索自杀。”
“自杀啥啊自杀,吃饱了撑的,人贩子想要啥待遇?!”
崔公安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听到这话,虎目圆睁,瓮声瓮气地说:“那么些人贩子,就她好胳膊好腿儿,有啥不知足的!”
是啊,有啥不知足的?
赵清欢也想问,一个人贩子,做着最脏的活儿,能有啥洁癖?
纯粹是找事儿!
她左手叉腰,右手拎着装板砖的草编包,俏眉一竖,怒气冲天。
“我就是纯做了多余的事儿,你这长得人模人样就是不干丁点儿人事的老畜牲,就得在人民的铁拳下面走一圈,经受锤炼才会老实!”
找自己麻烦,呸!
也不看看自己做了什么畜生事儿!
要不是为了低调,免得吸引人贩子的仇恨,光是想一想争取到先进个人的好处,赵清欢就能踩着她的天灵盖儿原地起飞!
她晃了晃草编包,威胁地看了那位大娘一眼,“嘴里塞袜子怎么了?”
“我都没说什么呢,你怎么还嫌弃自个儿的臭袜子了?”
“当初选在公厕动手的时候,应该就料到躺坑道的这一天吧?辛辛苦苦把你扛过来的公安同志都没说什么,你哪儿来的脸去埋怨?!”
大娘脸色铁青,抱着痰盂,“呕~”
赵清欢捂住口鼻,嫌弃地说,“医生都提醒过你了,脑震荡要心平气和,身体才能养过来,你这情绪起伏太大,厥过去了,还怎么看着你的子孙后代沦落到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境地?”
“哎呦,你能做出这种缺德儿事,不会是子孙后代亲友故交都死绝了吧?不然也不敢这么做啊……”
大娘气得脑袋嗡嗡作响,一边吐,一边翻着白眼。
赵清欢见她这样,后退了一步,没再说话,生怕把人气晕过去。
见她还知道分寸,站在门外听两人大战的公安同志抽了抽嘴角,看天看地,什么都没说。
先撩者贱,要是这人被骂昏头,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也是好事儿。
要是被骂跑,等在下面的人也能跟到老巢。
赵清欢不知道公安的打算,看这人还没晕,心想她不止坏,身体还倍儿好,李向歌现在还没清醒,这人脑震荡,气成这样都没晕过去。
要不是当时出其不意,倒下地还不定是谁呢。
这么想着,她打量了一下锁紧的窗户,退出病房,示意公安同志进去,免得这人打什么主意。
公安同志进门,见她看起来没了逃跑的念头,撇开失落的情绪,盯着这人。
赵清欢骂了一通,心里松快不少,连忙告辞,回去找叶容蓁,刚见到人,就对着她吐槽了下两人的身体差异。
听得叶容蓁若有所思。
这里隔音一般,叶容蓁又练过长生诀,基本上把她骂人的话听了个遍,叶向东不过摔了一下,就得了脑震荡,听见自己叫“阿爸”,身体还会抽搐一下,后面还专门去了医院。
王有德脑门儿挨了一下,摔倒地上,不仅脑震荡,还搞出个逆行性失忆。
这位大娘挨了两下板砖,吸入些迷药,醒来不仅能闹事儿,跟赵清欢过了几招,就这都没晕,心态、身体不是一般的好。
同样吸了迷药,李向歌现在都还没清醒。
叶容蓁摇头叹息,“人跟人的身体差别太大了。”
赵清欢还想接着说什么,瞧见她苍白的脸色,话音一转,提起了别的,“也不知道崔三叔现在到汇合的地方了没。”
说到这里,她连忙低头看了一下半新的梅花表,倒抽一口凉气,“现在竟然三点十分了!时间怎么这么快!”
她真的着急起来,不说他们怎么回去,崔三叔本身也不一般。
他在战场上没了一条腿,退下来后,每月还能领到几块钱的补贴,在清河大队地位独特。
现在出来赶牛车,能多挣一些口粮,更多的是给大队增加额外收入。
不然这个肥差也不会落到一个人的头上。
她们是做好事不假,可到底耽误崔三叔的事儿,哪怕事后解释,也会留下做事不周的印象。
她心里着急,跑到走廊尽头的窗户那儿,探头探脑地看看,想找人带话,又想跟公安同志说一声,自己出去找人更有诚意。
毕竟她做完笔录时间还早,那会儿去找崔三叔说明情况,完全来得及。
“裴知青已经去找三叔了,不用着急,”叶容蓁笑着安抚,“只要咱们五点之前忙完,就能搭队里的牛车回去。”
“现在要担心的是,向歌什么时候清醒。”
赵清欢松了一口气,也笑起来,“说的也是。”
叶容蓁弯了弯眼眸,路过那位人贩子所在的病房时,注意到还没开始审讯,病房门开着,就往对方身上弹了个隐形吐真符。
担心出现意外,她这次不仅用内力控制,用的还是弱化版的符箓。
公安审讯时,不会觉得对方过于配合。
病房内的大娘喘息的间隙抬头,无意瞧见那位煞星跟着一位病弱的女子离开这里,心中松了一口气。
要是动手的时候选的是病弱的那位女知青……
她心中万分遗憾,再看守在病房,准备审讯自己的两位身强力壮的公安时,眼神柔和下来。
只要不用再面对那位煞星,她愿意争取立功!
公安同志们面对她慈祥的视线,心里一惊,完蛋,赵知青不会把人骂歇菜了吧?
他们对视一眼,打了个哆嗦。
叶容蓁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和赵清欢赶到李向歌所在的病房时,对方猛地惊醒过来,神色惶恐地打量着周围环境,眼中满是后怕。
李向歌颤抖着摸了摸身上,听到门口的动静,蹬着腿,拥着被子后撤。
瞧见来人,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太好了,我还能活着见到你们嗷嗷嗷……”
叶容蓁和赵清欢连忙上前安慰。
越安慰,李向歌越后怕,哭得越惨。
期间医生过来检查,她都没能忍住。
等医生看完病离开,她红着眼眶,边擦边流眼泪,甚至开始打嗝,“嗷嗷嗷……我也不想嗝~东北大娘太吓人了嗷,抖抖布也可怕呜呜呜……”
这会儿不让她发泄出来,晚上肯定会做噩梦。
一直哭又太吵了点。
得亏这会儿住院的人不多,先前有公安进出,这会儿病房门又关着,不然周围都是人。
叶容蓁给她递了一杯水,坐到旁边,摩挲着下巴想了想,不紧不慢地说,“对你动手的那位大娘挨了清欢两板砖,臭袜子堵嘴,嗅了迷药,捆着手脚在躺在坑道上躺了半个小时……”
比起她,无论是李向歌,还是叶向东,身体都差远了。
不过抖抖布是什么谁?
家具厂的孙有德吗?
不知道是她的情绪太稳定,还是被内容吸引,李向歌的哭声减弱,“嗝~抖抖布呢?那个家具厂的工人……嗝~他怎么样了……”
浓眉大眼的少女红着眼眶打着嗝,看着还挺可爱。
赵清欢竟然觉得她保持这个模样就挺好。
残余的良心把她从幻想中唤醒,最重要的是,相比其他人,那位大娘的身体状况最好的。
自己的形象已经毁得救不回来了,叶容蓁怎么能置身事外?
别说巧合,巧合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赵清欢打量着可怜的李向歌,好心解惑,“容蓁出马,怎么会有意外?那个男人现在是脑震荡,逆行性失忆,需要补脑子、想起先前的记忆才能正式做笔录……”
她掰着指头又把其他人的情况说了一遍。
中了流弹昏迷不醒的、骨折的、吸入迷药被围观群众凑出血的……
听得李向歌目瞪口呆,打嗝的问题不治而愈。
别说害怕,她这会儿连“怕”字怎么写都不知道,目光灼灼地盯着两人,恨不能拎着板砖跟在后面,亲眼见证那一刻。
叶容蓁弯了弯眼眸,看看时间,右手食指轻敲表壳,“现在三点五十了,向歌还要做笔录呢。”
赵清欢猛地惊醒:“对,赶紧去做笔录,运气好的话,你能瞧见那位大娘现在的模样,而且三叔还没走,五点之前,咱们还能乘牛车回去。”
李向歌掀开被子跳下病床,起的过猛,她在摇晃中撑开手臂稳住身体,“不行不行,我得快点过去。”
似乎觉得没表达清楚,她穿着鞋,快速解释:“咱们不能让三叔等太久。”
你说的对。
叶容蓁和赵清欢点头微笑。
赵清欢带她去做笔录,叶容蓁替她拿药。
她交过钱领了药和单据,看清里面摆着的药柜,借着草编包的掩饰,取出一张单子递了过去。
“姐姐,麻烦你帮忙抓下药吧。”
抓药的大姐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真诚,脸色苍白,没直接拒绝,“你抓这些药做什么?”
“里面的生川乌、制川乌、草乌、天南星、羊踯躅……还有毒。”
叶容蓁连忙拿出相关文件,真诚地说:“我知道,我在杭市学过医,家里长辈在药厂,不会乱用的,您放心。”
见对方还有些犹豫,她把身份证明、培训证明递过去,等对方看完,她拿出一模一样的清单在上面比划。
“这些可以熬清暑益气汤,这几味药搭配能驱蛇虫,这些可以制金疮药、祛风寒湿药……”
当然,这些也能用来制作迷药、毒药。
经过这么一遭,她意识到了药物的好处,省事儿省力,可以用来防身,有备无患。
她和对方说的也不是假话,那些药物都是当下用得上的,她也会制,只是会控制量罢了。
叶容蓁张口说了那几味药的名字、产地、药性、配伍。
大姐见她说得头头是道,迟疑着点头:“可以,只是这单子……”
“我手里的这份清单跟您拿的一模一样,咱俩都签字,”叶容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也担心,所以没拿方子出来,直接列的清单。”
要是给了方子,别人用错剂量,说不定还会找到自己头上。
清单就没有这个麻烦,正常情况下,没人拿药材选购清单去治病。
听到这话,大姐拿着清单去药柜那儿麻利地抓药,称重,打包,翻找。
把药包递给叶容蓁的时候,她拿出清单,“妹子,咱们这儿不是乌头的产地,量不多,没办法按单子上的量来抓。”
叶容蓁问过量,顺便删减其中一张药方上其他药材的配量,“这次用不上,等下次来的时候一起抓吧。”
见她删减的和先前说的一致,大姐打消了最后一点疑虑,允诺道:“成,下次过来大姐还给你抓药!”
“谢谢姐姐。”
叶容蓁没拿糖,这种东西都要过手,给了才是害人,删减清单的时候夸了几句,“咱们清河公社可真是个好地方,我在这儿总碰到姐姐你这样热心肠的人,我下回过来,给姐姐带些自己采的蘑菇尝尝。”
这东西不值钱,一般都是家人、老乡互送。
大姐看她亲切几分,乐呵呵地说了些注意事项。
确认清单没有问题后,双方签了字。
叶容蓁交过钱,收起清单、单据,拎着药包往回走,出来恰好碰到裴九韶,有些惊讶,“裴知青?”
她以为裴知青会让三叔在五点之前来卫生院的门口,接着去忙自己的事或者先离开,没想到这人还会回来。
裴九韶看清她眼中的诧异,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他不过是和三叔一起在汽车站抓了个人贩子,耽误一会儿,这人就当自己离开了。
他觉得好气又好笑,抬手松了松领口,上前接过大份的药包,这才漫不经心地说:“我之前把那两个背篓放派出所了。”
叶容蓁动作一顿,她忘了还有背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