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值得纪念的。
就像林星野,他还特意拖家带口过来见证。
也有惊吓过度呼天抢地的,比如白丞相这种皇帝的忠实走狗,显然已经预见了自己的下场——不甘心,但也已毫无办法!
幸存的御林军们杵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太子发威。
他们明明在山川坛外布置了很多援军,乃至整个京城都有,却是到现在都没有见到哪怕一个冲进来相助的,想也知道都被太子的势力给阻挠了!
至此他们终于明确了太子已经成长到了皇帝无法掌控的地步!
变天已经是必然。
不知自己下场如何的御林军们满脸的恐惧加不知所措,根本提不起劲反扑。
连季眼睁睁看着大势已去,像个即将龟裂的煤球一般,随着太子手里剑锋的刺出轻轻地碎了……
然而利剑终究没能扎穿连鸿昭的身体!
这么关键的时刻,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轻易就折断了太子的剑!
剑锋只来得及将连鸿昭的胸口破了个浅浅的口子,弑杀就被迫终止了!
这变故实在太快,守在太子身边的泠诀根本来不及反击;就是林星野也只来得及上前将太子和两位至亲一起护在了身后!
林星野本能觉得来人应该又是国师,然而正当他定睛看去,却意外被那张和自己九分相似的脸惊得瞳孔地震,愣怔当场!
事实上不止他一个,无论是风翳寒、黎初晗、太子、少主旧部的所有泠族、太子的隐卫、所有御林军、连季、萧澈、所有王公大臣、连鸿昭的隐卫、乃至连鸿昭本人都在看清来人后无一例外地被惊呆了!
太子急切地从林星野身后转出来,一步步主动走到了来人跟前,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张他思念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脸,一瞬间心如擂鼓。
泠衍抒脸上再寻不着刚才决心弑父的煞气,反而写满了委屈和期待,问话的语气都小心翼翼的:“父后?……是……父后吗?”
疑似皇后的来人微点了点头,无声打量着眼前表兄弟俩这两张极度相似的面容。
而其余人则是眼带震撼地看着三位形貌都高度相似的人同处于一个视野中,看他们静静地互相顾盼,仿若三棱镜映射出来的奇异画面。
来人似乎真的是皇后。
至少多数人都看不出这个皇后有什么破绽。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泠族,都是统一看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真人,穿着一身正统的正宫华服,端立在那里。
整个人除了肤色看上去暗沉灰败了一点,眼睛不似往昔那么明亮如嵌了星子,根本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还是那双小剑眉、那个线条优雅的高鼻梁、那抹优美的唇形!
“沉睡”了十几年的皇后居然真的苏醒了?!
可昔日见过皇后的人都是越看越认定那就是本尊,最多就是气质与从前不一样了。
但这个问题说起来,皇后当年是中了“驻容”剧毒,所以复苏后透出来一点死气似乎也合情合理……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个想法。
就连林星野也被这类似“爹爹”的形象迷惑,导致情感一时压过了理智,反应都慢了半拍,根本没有及时去考虑真假。
全场只有风翳寒和黎初晗最快清醒过来,而后互相交换着无法理解的眼神。
特别是黎初晗,他不光是皇后过去经历的知情人,还更趋向于是个局外人,又有现代思维加成,此时就愈加笃定这个皇后不可能是本人!
也不知是什么奇怪的操纵法“复活”了皇后的身体,不然就这一脸活死人的气色为什么行动还能迅捷至此?
黎初晗都觉得这一点有违生理常识!
但是再怀疑到底也不能百分百定论,故而他没有直接大喊大叫这人是假冒的,而是首选悄悄把结论转达给了林星野。
被押住的连鸿昭这会儿已经换了副嘴脸,全然没有了刚才濒死的恐慌感。
他没有明确认下皇后,但似乎也没否认的意思,救驾也不喊了,而是开始安静地拿眼神往复在林星野和皇后之间——一个气色绝佳、青春年少,一个面容晦暗、举止刻板,对比过于鲜明,看得连鸿昭一脸神色古怪!
可惜除了黎初晗没几个人有空注意到他。
大家都忙着关注皇后。
就连少主旧部特意来报仇的易慎等人都短暂忽略了连鸿昭,面色凝重地辨认起这位故人来。
泠衍抒早已一脸恍惚。
重逢这一刻,他无可避免地回忆起了幼年被独自抛下的光景,惹得他又无意识凄哀迷离地唤了一声:“父后。”
可是,真的可能是父后吗?
一身华贵正宫打扮的皇后随手将断剑一扔,夹着叹息开口:“怪父后来晚了,云抒。
不然不至于纵着你做出这种事。
本宫不明白,你已经生而为太子,为何还要去冒这个天下大不讳?继承大统不过是时间问题,你的耐心呢?”
这般毫无顾忌的说辞,甚至可谓是指责,让太子猛得清醒过来,随即眼神陌生地望向对方:“我不过是想为这天下苍生……”
连鸿昭激动地出声打断他:“皇后你别听他瞎说!快给朕教训一下这个混账!怎么说朕都是他生父,他居然下得去手刺杀,简直残暴不仁!”
泠衍抒红着眼与他怒目而争:“真正残暴不仁、迫害亲子的到底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残暴?!”
按说原本这该是他们与父后长久分离后珍贵的重聚时刻,可惜生父还是只顾颠倒黑白,蓄意在父后面前抹黑他,这让泠衍抒感到十分无力,心里的荒凉无边无际。
也就幸好还有侯府一家子总能适时提醒他振作,靠着这一丝支撑,太子才不至于轻易堕落。
然而皇后仿佛感知不到亲子的负面情绪,呵斥起父子俩来毫不偏颇:“好了!都不必再说了!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都等回宫关起门来再吵!”
没待别人搭话,他又紧接着不满道,“本来今日皇上亲耕,又听闻太子在场,本宫是特意前来给你们送午饭的,就为表个一家人齐心之意,却不想一上来就撞上了这等天翻地覆的场面!……”
这么说着,皇后的仪驾姗姗来迟。
众人又为此喧嚣了好一阵:凤驾都来了,肯定是皇后本人没跑了!
太子默默盯着不远处跟着凤驾的两列侍人,悲哀丛生——到现在为止,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清楚的辨别,却又自欺欺人到依旧不肯放弃那一声呼唤:“父后……”
皇后平静到近乎淡漠地看过来。
泠衍抒只觉这目光和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可叹依旧是这副面容!
落差感巨大,惹得太子忽然就有点歇斯底里:“您怎么就能容得下他了?!您是忘了自己当年怎么生不如死了是吗?!但凡您还是个正常人,就不可能接受得了他!”
说话间他紧紧盯着皇后耳垂上的一个小伤疤,星眸里流露出了丝丝缕缕痛楚:那是父后决意要与他生离死别之时,他惊慌无措之下才咬的。
他的咬痕都在,意味着这具身体肯定是他父后的!
他可怜的父后连死了都不能安息,留下的躯壳不仅不让埋葬,如今更是还要被邪术驱使!
泠衍抒恨极了亵渎父后遗体的东西!
转念又觉得那怎么说也依旧是父后的身子,若不是拜这邪术所致,他还不敢想有一天他还有机会看到父后生动起来……
所以太子很舍不得伤到眼前这个皇后,连星儿的几次明示暗示有诈,他都给刻意忽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