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翳寒的脸上倒是没有一点阴霾之色:“名字是我和你们爹爹玩抓阄一人一个字胡乱凑的。只是没想到于如今来说,寓意不要太合适……”
林星野闷声应了个“嗯”字,随即略显失神地望着几米开外的屋子。
“爹爹似乎是个很活泼的性子。”黎初晗这时也从自家小郎君背上落了地,对父辈的互动感到有趣。
“活泼不至于,和为父半斤八两吧。”风翳寒道,桃花眼里漾起些许笑意。
黎初晗看公爹神色这么轻松,心里对期待有了点底气,悄悄牵起着林星野的手往木屋方向又走近了一点。
他这才发现小木屋近看其实一点都不小,或者都可以称得上“别野”。
五个开间一字排开,就一家四口来说,住起来还挺宽敞。
屋前屋后都有挑檐挡雨的围廊,实用之余还添了几分雅致美观。
门窗紧闭,看不到里面的模样。
但黎初晗就是光瞧着屋壳子也够激动的。
毕竟这是星野出生的地方。
他家小郎君是由此地来到了这个世界。
再兜兜转转到如今成为自己的枕边人,这其中万般缘分,已经足够让他触动,乃至觉得神奇。
此时的林星野却像个木偶一样被自家夫郎牵着动,心里五味杂陈:这么美丽的地方,若是爹爹能忽然出现该多好……
期待在这一刻攀至顶峰,他无意识地出声:“爹爹他……”
“就在前面,我们走吧。”风翳寒说着给两个小的虚指了个方向。
夫夫俩很意外父亲居然没打算带他们进屋。
风翳寒自然看得懂他们的反应,特意解释道:“屋子就在这里又逃不掉,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回头再看也不迟,咱们先解决要紧问题。”
于是几人又沿着溪流前行了一段路,约摸到了一处地势微微走高的地方,才转道纵穿了花树林。
而后林星野就猛得脸色一白,黎初晗甚至直接打了个颤。
坟茔,依旧是坟茔。
还是两个。
都没有墓碑。
仿佛只是两个随性自然的小土丘,几乎要淹没在这季节的落英缤纷里。
林星野死死瞪着坟包,浑身发冷,星眸里那点之前不甚明显的血色此时变得无比清晰。
黎初晗一样难以置信地看向公爹,后者却神色平静得很。
“父亲!”林星野哽咽着出声,“事到如今您还是坚持爹爹回去了吗?”
“本来就是。”风翳寒冷静得很。
林星野几步走到自家父亲跟前,用一种近乎诡异而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注视对方。
风翳寒却很坦然地由着对方打量,甚至因为看清了儿子星眸里那点过度的惊痛,反而安慰回去:“你爹爹在故乡好好的呢,小宝何至于如此。”
看着这样的公爹,黎初晗心里荒凉一片。四肢僵硬地立在原地扯了扯披风,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林星野几欲崩溃,扶着对方双肩“狠狠”晃了一下,一字一句几乎是从唇间挤出去的:“您还敢说回故乡了?!我看是回天上了吧?!”
风翳寒却在这种时候还温和地笑了笑:“也可以这么说。”
扶在对方双肩的手瞬间滑落,林星野踉跄着退了一步:“您……您根本就……”
从头到尾都疯了吧!
但他说不出口,因为他不肯信。
黎初晗被公爹这站在自己夫郎坟前还十分灿烂的笑容给狠狠刺激到了,看得他后背发凉,凉上天灵盖。
他僵着动作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林星野:“父亲,您仔细看看清楚啊,爹爹就葬在这里……他已经过世了。”
风翳寒依旧笑容满面,眼神灼灼:“没有,真没有,不信你们可以撅开看看。”
说罢,他还煞有其事地补了一句:“哦,别撅错了,靠着屋子这边的才是拢雪的,另一个……总之你们先撅吧。”
说着他还招呼黎初晗弄点工具出来。
听得黎初晗浑身冰凉,迟迟不敢动手:“您确定?!”
“自然,为父怎么说你们都不信,那就让你们看,里面会有答案。”话落,风翳寒也不指望他们了,转而吩咐泠酒旗:“要不劳烦酒旗叔去屋里拿些来吧。”
泠酒旗应了,却被林星野一把拦下:“不必劳烦叔翁了。但是父亲,儿子有一个要求,今日儿子可以不孝撅了爹爹的坟,只求父亲答应要承认里面的答案,无论是悲是喜,都要承认现实。”
“自然。”风翳寒还有些赞赏儿子这份图谋,“为父一向认事实,讲道理。”
林星野没再说什么,在黎初晗有些迟疑的神色里接过锄镐:“好,一言为定。”
给两处坟茔都磕了头,林星野才挑好位置开工。
他选择独自动手,大概也是存着真要担不敬、不孝就全由他一人承担之意。
泠酒旗早被风翳寒故意打发了,爽快先折回去收拾起了小木屋。
掘坟的林星野动作很利落,没多久一口石棺就露了出来,正好是平躺一个人的长度。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就是黎初晗都瞬间脸色一白,总觉得希望已经渺茫。
场面上唯有风翳寒神色诡异,堪称一脸期待。
到这会儿,林星野刨土的手一直在抖。
他借着几回捋棺盖上的土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一会儿,才哑声开口:“爹爹,孩儿不孝!要扰您长眠了。”
黎初晗上前对着石棺磕了个头:“爹爹,您别怪星野,他也是无奈之举。”
风翳寒却语气略微激动地吩咐:“等下晗哥儿跟着为父离远些,小宝你独自一人把ta抱出来知道吗?抱怀里!”
林星野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好。”
沉重的石棺盖板在泠族惊人的力量之下轻松被打开。
那一瞬间在场的三人,哪怕是明知结果的风翳寒都屏息凝神,充满期盼。
石棺内的景象终于见了天日。
却惊呆了小夫夫俩。
林星野伸出的双手都狠狠迟疑了一下,随即还是快速将之抱进了怀里。
而后傻眼地看向莫名开心的父亲。
黎初晗只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了,脑子停摆,说话不经大脑:“爹爹是截……树枝?!”
他还特意揉了揉眼睛,多看了两眼,才迟疑道:“仙木化人形?!”
风翳寒已经笑到不顾形象:“对对对,这就是你们爹爹!”
站在石棺边的林星野一脸茫然地看着笑到快煞气的老父亲,怀里虔诚地抱着等身长的一截奇异漂亮的枝丫,心里疑问千千万,就是不知从哪儿问起。
老父亲明显又不着调发作了,桃花眼里尽是促狭:“小宝站那儿别动,先单独和你爹爹好好多亲近一会儿吧。”
林星野这会儿不想理这摆了自己好大一道的爹,有些置气地剜了对方一眼,但依旧听话配合。
被儿子凶了的风翳寒笑意不减,摆明了很舒心。
到这会儿林星野心里已经有种父亲疯病危机解除的轻松感,心情一下子来了个大转弯,也就自然又回到了适应父亲这种“寓教于乐”的模式——当然,最得乐子的可能是老父亲自己。
此时同样感觉悲剧危机解除的黎初晗眨巴着大眼睛,注意力全在这一看就不像凡品的树枝上。
若不是父亲早有预感地拉住他,他很可能就因一时激动而再靠近两步欣赏了。
但事实上是父亲一直在拉着他往后退,独留星野一人傻傻地抱着仙品枝丫在石棺边干站着。
这截树枝异常漂亮,树皮没有寻常树木的粗糙,反而光滑细腻如绸缎,色泽上是一种质感极好的浅珠白,整个给人一种扒下来就能顶替丝绸当布料的错觉;
每张树叶都好似倒置的水滴,皆是很清新又带着点科幻感的绿色,层层叠叠地缀在枝丫上,像团簇的花儿一样好看;
最特别的是,枝叶间还垂下来成百上千的长丝绦,根根晶莹里透着点浅碧色,但因细如蛛丝,在阳光下呈现的视觉效果有种隐隐约约闪现之感。
林星野这么搂怀里地抱着,就好似挂了他一身。经林间微风一吹,飘飘荡荡、摇摇曳曳,像是给他穿了件会坠流光的流线衣——一股子科幻色彩扑面而来!
黎初晗眼神火热:他家星野这么穿好拉风啊!
笑够了的风翳寒则是回归一脸期待,只管叫林星野别动、等着,也不知要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