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有些冰凉湿意。
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泠衍抒伸手触及,满目疮痍。
他呆呆地缩在椅子上很久,不想说话也不想见人,就这么麻木地坐着。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空旷的大殿里响起一声略带彷徨的低唤:“爹爹……”
太子忽的仰面闭眼,形容苦涩,却也是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重新回到这个称呼:小宝平平安安的,您放心。抒儿以后……会学着做一个好哥哥。
时光在僵坐的人身上流淌得枯寂。
直到有不明情况的宫侍无意中闯进来请用晚膳,歪在椅子上已然面无血色、神情昏沉的太子才被发现。
这吓人的一幕让东宫众人差点以为他们又回到了从前太子病弱的时候!被几天舒坦日子惯坏的宫侍们好一阵手忙脚乱才顺利将几近昏睡的太子妥善安置回寝殿。
晚膳最后是伴着莲神医一起出现在了床前。
“不过是点风寒罢了,以你现在的身体,一两副药下去就能无碍。麻烦的还是心病!”莲神医一通吹胡子瞪眼,完了还有空捞了桌上一块肉放进嘴里嚼巴,“我说小子,你就不能多开心两下吗?!这么爱折腾自己,给你十副百副好身体都没用!除非你那神药能源源不断地弄来由着你糟蹋!否则老头子要被你烦死了!”
靠坐在床头的泠衍抒神色恹恹地横了老人一眼,淡漠开口:“那药极其难得,这一回已尽数用干净了,您别多想。”
莲神医立刻发出极其惋惜的声音,但也无可奈何,毕竟他还没这个胆去屡屡撬太子的嘴。
有些莫名气哼哼的老人故意吃上了宫侍特意给太子准备的饭菜。
泠衍抒也并未呵斥,由着老人一脸享受地吃吃喝喝。
自莲神医参与此次泠族伤员救助后,太子已经了然这位老人只是小事上过于不拘小节,心直口快,并非如何坏心眼之辈。既然如此,一点包容心太子自认还是给得起的。
至于如何爱惜自己的身体,太子殿下肯定也不是不知道,端看控不控制得好情绪罢了。
一通大快朵颐之后,莲神医良心发现地给太子留下了所有清淡的菜式,并且临走吩咐宫侍去煮了碗粥来:“一个病号,吃什么大鱼大肉!”
刀子嘴豆腐心,听得太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不过他一直惦记着一件要紧事,随意吃了两口就遣退了所有不相干之人,随即召了泠诀出来。
泠衍抒把密令信物递给眼前多年来都忠顺未变的泠族,低声郑重道:“记得不光提醒他们注意,咱们所有人都要注意起来,世子既已心存怨怼,孤担心他迟早行差踏错。”
泠诀跪地双手接过:“是,属下会立刻吩咐所有相关人员提防。”
“但话说回来,若真无异心,也万莫伤害于他。这么多年,他也不容易,孤其实也并不想看见与他反目成仇的局面……”
“是,殿下放心,属下一定准确传达。”泠诀很快亲自带着密令离开了长乐宫,找上了自主栖息于承顺王府十多年的泠狐。
承顺王府里此时正“热闹”着呢,一府的人,除了已经得了疯病的承顺王爷,其余的不论主子下人,都在前院跪得齐齐整整。
萧澈正黑着脸领着众人接圣旨。原来连鸿昭这就已经派人监视起了他。所以萧澈闯这一趟东宫直接导致他喜提监禁三个月!
也就他当时是跟太子闹了矛盾,回来时裹挟着一身真情实感的煞气,怎么看怎么像是去寻仇的,不然萧澈敢十分笃定连鸿昭定会直接把他打成太子同党!
至于能有如今这结果,里头有几分是他往年打下的“忠君”基础起得作用,他不得而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这段时间定然只能在府里生闷气了,哪里都去不了!
念及此,萧澈的脸更黑了,一送走颁旨的寺人就即刻散了现场,一头扎进自己的卧室谁都不想理。
一直留意着世子动向的弧矢一看好时机啊!赶紧主动凑到来人跟前。
泠诀向来不多废话,直奔主题地把吩咐交代清楚了。
弧矢听后有些意外,不过他依旧爽快接下了命令。
泠诀很快回去复命。即便弧矢并没有说什么效忠之类的话,但泠诀从不怀疑对方的忠心。
因为他们太子一党的泠族隐卫营,起源就是因为这个人。
最初的最初,他刚来到小太子身边的时候,总共就只有太子和泠狐两个人……
泠诀使劲摇了摇头,把曾经的凄凉寒碜从脑子里甩出去。便是如今,他的殿下身边高阶也不多,自己这个重九(九十九)阶一离开,战力都能跌下来一层。
操心惯了的泠诀完全不放心离开太子身边太久,归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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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文渊侯府,正值热闹散去。
虽然嫡系后代回归这事还没有在整个风家广而告之,但得了风乘通知的几家比较亲近的旁支叔伯都特意过来认了人。
也因此身为家主的风翳寒实实在在吃了一顿由一大家子相陪的晚饭,两个大圆桌都差点坐不下。
风家主全程如沐春风,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的满足,时至送亲戚出门桃花眼里依旧盛满了浓重的笑意。
这会儿林星野脸上是一副“以区别于太子相貌为目的”的简单易容,携着自家夫郎并女儿立在风翳寒身侧跟着一起送客。
黎初晗很开心这种场合基本都是汉子出面交涉,他们哥儿、姑娘只要当背景板就好,是以他和齐言就只需要保持微笑。
林星野则是被风翳寒引导着成了送客的主力:“二伯父慢走。”
“告辞,世子。”高冷派二伯对着新侄儿还肯张口,路过风翳寒仅仅点了个头就过去了,但风小侯爷很习惯,显然熟知对方脾性。
林星野默默把这些细节记在心里,也不会落下近前的人:“三伯父慢走。”
“哎好,不敢当,世子太客气了。”风三伯白胖的脸上瞬间笑意满盈,赶紧拱手回了礼,一转头又对风翳寒夸道,“侯爷这下可以安心享福了,世子平安归来,又是一副不输于父辈的风采,往后我们风家,只会愈加繁荣!”
“承三堂哥吉言。”风翳寒也不知在想什么,这一刻笑容格外真挚,“日后还得三哥多照看这孩子。”
“自然自然,这可不需侯爷提醒,都是自家孩子,怎能不疼?”风三伯笑呵呵地走了。
“三哥还是这么张口就来。”风六叔紧跟着摇头晃脑的走近,他虽然排行低,却喜欢装老成批评上两句,“侯爷却总对他格外和蔼宽容。”
果然又是如此,风翳寒对这六堂弟时不时要争口歪醋也是无奈:“给吧!这可是儿子儿媳孝敬给我的好酒,儿媳家独有的好东西,今日我都忍痛分给你了,回头别再让我听见质疑我偏心眼儿的话。”
风六叔一脸的不好意思,手上却快速抱紧了好酒,又特意跟林星野夫夫俩道过谢。期间眼神冷不丁与世子对上,令他有些惊讶,心底闪过一丝奇异的熟悉感。
他总觉得好像见过世子,或者说不止世子,应该是夫夫俩他都见过。不过这感觉很模糊,他完全想不起具体情况,加上夫夫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亲人,风六叔便没再在意,快速上了自己的马车,语气欢快:“走吧~”
车夫潘二应声扬鞭,马车稳稳起步。一脸本分的潘二却在临行前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新晋文渊世子夫夫,临收回眼神又扫到了他们个子高挑的女儿,随即一脸的若有所思。
还在送客的众人根本察觉不到这个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