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急如焚的李吟歌本只是想看一眼车驾突发的情况——这两日他思虑过重,本来都濒临爆发了,却不料入眼的画面太过意外,还奇迹般的平息了他那点焦躁气。
面前看样子是一对璧人。
一个外罩荼白披风内里水浅葱色,面容清隽,肤如润玉,整个人灵透干净的好像从未染过世俗尘埃;
另一个银鼠披风内里一身暗纹浓蓝,虽是广袖样式,却依旧戴了墨底贴银的束袖,头上是相称的嵌宝镶银玉冠,整个人又风雅又不失利落,别具韵味。
只是明明单独看气度衣品皆可各自称一句不凡,但奇就奇在那两身衣裳花色非要特意做成一对儿的,这么贴一起站着就一下子变得招摇起来,太容易引人注目了,便是李吟歌也忍不住看了第二眼、第三眼,也就一下子注意到了那一双眼眸——深邃浩瀚,星芒坠潭。
分明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连那点惑人的感觉都如出一辙!
所以即便那张脸有些不相称的平凡,给李吟歌的心理冲击依然不小。
再到随之而来那点特殊预感更是让李吟歌直接眉心深锁,脸色渐沉,差点就方寸大乱。
他赶紧坚决地撇过了头,逼迫自己暂时不要多想,就当没看见!
当务之急是去请莲神医,李吟歌这么告诫自己,却又抵不过心底那点不安,依旧对这两人的动向上了心。
两方默契的没有多话,更加没有交恶之意,互退一步,马车很快又疾驰上路,以惊人的速度赶回了京城皇宫。
每请一次莲神医,李吟歌都少不得“伤筋动骨”一番,代价虽大,却也是他最后的指望了。
这俩五驾马车在近一个时辰后又以疯狂的速度冲回了禄柳行宫。
坐在车里的莲神医被一路狂颠,临下车一把老骨头差点散了架,忍不住耍起了性子,闹得李吟歌根本搀扶不住:“这么欺负老人家,老头子不治了!不治了!老头子要回去!”
李吟歌根本没心情多说话,本就一脸冰霜,这会儿又添了急恼,直接不管不顾地把人强行扛进了屋。
“你放开老头子!你这个蔫儿坏的漂亮小子!老头子跟你说话呢!”莲神医在他背上不停敲打抗议,“懂不懂尊老的?!老头子不想治你这种病人听见没!”
“你这么野蛮哪里像个病人?!敢诓骗老头子小心治你个不能人道!”
可惜李吟歌丝毫不受威胁,由着对方打闹,只管一声不吭地受着。待进屋后才小心放下人,恭敬行了个礼:“还请莲神医再救我们殿下一回,报酬只管问吟歌要,只要吟歌能办到,绝不推辞。”
莲神医这才回过味儿来,立马消停了。待看见床上已经昏迷不醒的太子,他嘴里“嘶”一声自觉跑了过去,仿佛看到了什么惊讶又感兴趣的东西。
李吟歌压抑着十万分的心急不安在一边静静候着。
然而这回莲神医却是不同以往的脸色凝重,半晌都未诊断完不说,还在李吟歌已经生怕大不好的时候真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这小子怎么就又去中了个毒呢?!本来都像个人样了,这下好了,这回怕是得彻底砸掉老头子的招牌了!老头子栽进这皇家真是倒霉到了家!”
寥寥几句直接把李吟歌的希望彻底破灭,撑不住直接踉跄着退了一步,一时眼神都有些空洞:“不会的……我们都坚持到最后了……马上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这种时候……”——抛下我们!
李吟歌不肯信,眼里带着祈求地问莲神医:“是不是比较难治?!您需要什么尽管说,时间久也没事,宫里那边晚辈一定帮你周旋好……”
然而莲神医只摆了摆手:“老头子只能给他多拖两天,让他多清醒、少受罪。本就肺腑重创再经不起刺激,如今还来个驻容,这东西老头子自己都解不开……”
“您再试试!既是您改制的东西,制出解药的可能性总比别人大!”一听是这东西,李吟歌吓得肝颤,扯着对方衣裳直接跪地不起,不停地请求。
然而莲神医只面有惭色地摇了摇头,扯掉几乎要缠在自己身上的小子,快步往书案处写方子去了。
这份残酷让李吟歌浑身冰冷,惨白着脸几乎软倒在地,看得很有几分冷心缺肺的莲神医都有些心虚,一边奋笔疾书一边不住地嘀咕辩解:“老头子也不想的……本来是胡乱兑了应付那皇帝保老头子小命用的……哪知道阴差阳错居然真成了不解之毒……”
即便再不能接受这事实,眼下的诊治也不能耽误,李吟歌很快不得不强打精神和两个大侍女一起配合莲神医治疗。
一通折腾之后,莲神医又火急火燎地带着几个人去配药,留李吟歌独自守在床前魂不守舍。
“吟歌?”
床上的人突然开口让李吟歌吃了一惊,反应了一秒才赶紧应道,“臣在,殿下可有吩咐?”
泠衍抒其实醒得有一会儿了,只是过于疲惫痛苦就一直未睁眼,这会儿问话都有些吃力:“孤……大概还有多久?”
没料到居然是这种问题,明白已经瞒不住对方的李吟歌一下子悲从中来,颤着身子努力半天终是说不出口,为了不让眼泪落下来,甚至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
泠衍抒等不到回应,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死心地换了个问法:“够孤去一趟绥宁吗?”
立在床前的人心里更痛了,可又不想隐瞒,挣扎了半天含糊回了一句:“还请殿下勿多思多想……好好休息……”
泠衍抒怎么会听不懂,这份刺激剧烈得可以剜心剔骨,痛得他猛得带着戾气睁开了眼,一双星眸早已赤红一片,但他这么燃着眼神良久却居然只字未语。
一室令人窒息的压抑。
又过了一阵,泠衍抒终究忍不住恨声道:“孤不甘心一辈子都没能见到他!死也不甘心!”
瞬间破防的人一下子痛哭出了声,他就知道瞒不住病情就再躲不过去这个死结了!
李吟歌从未像这么无助过,只能毫无意义地重复:“殿下您别这样!求您了!殿下…别这样……别这样……”
然而躺着的人眼神都未再动一下。
一下子没有了眼泪,没有了情绪。
人绝望到了一定境界就会只剩麻木空洞。
李吟歌忍不住扑近了不停地哭劝,可是泠衍抒依旧一直毫无反应,仿佛这具肉体已经彻底失去了灵魂,只剩一个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