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景第三次睁开眼睛,站起身拍打着作战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还给自己找补了一下:“我知道了,以后喝东西之前,得先看看配料表。”
c088在半空中打着转,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
“这不是在积累经验嘛。”黎景笑眯眯地抬手数着,“第一,这位余迹同学见人就杀,连话都懒得说。第二,不明液体不能乱喝。你看,这进步多大。”
他掏出剩下的小瓶子,这次学乖了,仔细地看着每个标签。
里面的符水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有的清澈见底,有的则浑浊不堪。
“话说回来。”他把瓶子在手里掂了掂,“你给我准备的这些符水,都有什么用?”
c088赶紧飘过来解释:“蓝色的是防御符水,能生成结界,红色的能短暂驱邪,黄色......”
黎景眼睛一亮,拿起蓝色药水:“可以啊,这样我至少能活到说完一句话。你说我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比较好?”
c088:所以.....你还是准备等死啊......!!!!
像是看出来了c088对自己有点失望,黎景把符水按颜色分类放好说道:“恋爱和打游戏一样,有时候输了一两次团战没关系,重要的是最后能打赢。”
他话刚说完,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然后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黎景立刻精神一振:“又有人死了!”
c088:不是吧!!你怎么兴奋起来了!!!
黎景从小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
在其他官家子弟还在家里背着四书五经的时候,他就已经摸透了家里所有下人的换班时间,时常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溜出去。
爷爷知道后,没少责骂他,可这孩子偏偏有一张巧舌如簧的嘴。
小时候发生的事,本应给他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那些人贩子专挑富贵人家的孩子下手,黎景就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要不是碰上路过的裴叔,他恐怕早就被卖到山沟沟里去了。
但这孩子也不知是天生反骨,还是被宠坏了。
在其他受害者还在被噩梦纠缠的时候,他已经跟着裴叔学起了防身术。
那双机灵的眼睛里透着光亮,成天嚷嚷着:“我要把他们的套路全学会,下次再遇上,就能反杀了!”
裴叔拿他没办法,只好手把手地教。
没想到这孩子学得特别快,没几年就能独当一面。
到了十五岁,不但帮着端掉好几个人贩子窝点,自己还琢磨出一套专门对付坏人的招数。
越是危险的事,他越来劲儿。
十三岁学游泳,非要往最深的地方游。
十五岁玩滑翔伞,专挑大风天起飞。
到了十八岁考驾照,方向盘都还没捂热乎,就敢上赛道。
爷爷气得直跺脚:“咱们黎家哪辈出过这么个疯孩子!”
裴叔和林叔说他是被宠坏了,可又实在拿他没辙。
谁让这孩子虽说爱闯祸,但确实有那本事呢?
所以这会儿面对这种诡异的状况,他反倒比一般人冷静得多。
“我说c088啊。”黎景笑嘻嘻地说道,“你看那余迹放瘴气的时候,是不是有个固定动作?我感觉他右手抬起来的角度,跟我当年遇到的一个江湖骗子特别像。那家伙也喜欢这么装神弄鬼的。”
c088飘在半空,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宿主,你能不能正经点儿?这可是能杀人的诡异啊!你知道什么是诡异吗!就是鬼!鬼啊!有鬼!”
“对啊,就是鬼啊!”黎景说着,还拿出身上的本子,认认真真地记着什么,笔尖沙沙作响,“你看他那瘴气多厉害,一下就能要人命。”
就在这时,废弃工业区的空气突然变得黏稠起来。
原本就阴沉的天色更暗了几分,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雾气在缓缓凝结。
浑浊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几只还在觅食的乌鸦感受到危险,慌忙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余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半空中。
他此刻是人形态,长发在风中轻轻飘动,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淡灰色的眼眸却死死地盯着下方的黎景,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这个除诡师,他记得。
十分钟前,被瘴气毒死的那个。
浑身皮肤在剧毒下迅速腐烂,最后化成一滩黑水。
五分钟前,又被感染源毒死的那个。
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就被毒素侵蚀得连骨头都不剩。
按理说,这人现在应该是具尸体才对。
不,应该连尸体都不会剩下。
但他不但活生生地站在这里,还在记着什么笔记?
余迹微微眯起眼睛。
这两年来,他杀过的除诡师不计其数。
有的临死前求饶,有的咒骂不止,有的还想着同归于尽。
但像这样死而复生,还一脸兴致勃勃的,倒是头一次见。
黎景还在喋喋不休,丝毫没注意到头顶的危险。
c088都快给他跪了,被吓得直接钻进了他身体里。
没人回答,黎景自己也说个不停。
余迹在半空中看得有些发愣。
“啊,来了!”就在他愣神的工夫,黎景突然抬头,看见半空中的余迹,眼睛亮得吓人,“这次我有准备!”
“你等等啊。”他拿着蓝色符水,还不忘跟余迹打招呼,“你等等我弄完。”
说着,就蹲在地上,奋笔疾书起来。
余迹:..........?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在准备杀人的时候,被要求等着对方写完笔记。
黎景倒是写得认真,还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嘴里还在嘀咕:“这瘴气的颜色比上次还深了点?”
余迹发现自己第一次有了想跟除诡师说话的冲动。
他很想问问这个不怕死的家伙:你到底在写什么?
于是,余迹难得地维持着耐心,看着下方的除诡师涂涂写写。
黎景不知道干嘛呢,格外起劲儿,一点儿都没有面临死亡的紧张感。他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把本子摊在膝盖上,时不时抬头瞅瞅余迹,又低头在本子上修修改改。
“你说。”他手上一边动,一边跟藏在自身体内的c088唠嗑,“这头发颜色要是我染,我妈会不会打死我?”
c088已经不想吭声了。
余迹在空中看得稀里糊涂。
就在他走神的当口,黎景拍拍裤子站起身,像个准备上台发言的学生似的,把本子高高举过头顶:“余迹!你看这画得像不像你?”
余迹烦了,看都不看,先杀再说。
想到这儿,他手指轻轻一动,浓稠的黑色瘴气瞬间就把黎景给吞没了。
那瘴气比之前的更黏稠,在空气中打着旋儿。
黎景刚张开嘴,话还没说呢,人就已经被毒气腐蚀得只剩一滩黑水,连那个画着余迹的本子也被瘴气侵蚀,变成了一摊墨黑色的液体。
c088全程目睹:.......
一分钟后。
黎景第四次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了摸口袋,一摸就急了:“我的本子呢?那张画画得多好啊,结构、透视、角度都拿捏得特别准,就这么没了?”
c088:......
“哎,算了。”黎景叹了口气,“他可能不喜欢画吧。”
c088终于忍不住了:“画什么画啊!你这是在找死!”
黎景收起了笑嘻嘻的模样,轻声开口:“我这不是在找活路吗?”
那家伙杀了那么多除诡师,总归得找点破绽才能接近他吧。
第一次见他,直接被瘴气毒死,还没来得及说话。
第二次是黎景自己作死,喝了那玩意。
第三次,余迹居然是让黎景画完了画才动手,虽然还是死了,但是至少让黎景在他面前多活了五分钟。
这说明,让余迹对他产生兴趣,或许并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画画不行,那就换个策略。”黎景说着,取出蓝色符水晃了晃,“这次我得抓住机会说点什么。”
c088见他这架势,就知道要出事,赶忙劝道:“防御符水最多也就撑个三五分钟.....”
不等它说完呢,黎景已经拧开了瓶盖,仰头把符水一饮而尽。
蓝色的光芒立刻从他身上涌起,在空气中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防护罩,连周围阴冷的空气都被隔绝在外。
c088觉得自己管不了一点。
休眠模式,启动。
这宿主,爱死就死吧!反正有复活!
黎景把额前的碎发拨弄一下,又扯了扯衣领,跑向了工业区深处。
脚步声在空旷场地里回荡,惊起几只不知在寻觅什么的老鼠。
果然,没走多远,空气就开始变得黏稠。
腐臭味在四周弥漫开来,连地上的铁锈都开始变黑。
余迹现身在空中,这次依旧是人形态,苍白的脸上依旧没表情,不过淡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次,他居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更让他意外的是,黎景周身泛着蓝色的光芒。
那是防御结界,虽说挡不住他的瘴气太久,但至少能撑几分钟。
这表明这小子是有备而来,甚至做好了短暂对抗的准备。
余迹微微眯起眼睛,刚要抬起手。
黎景在原地转了一圈,像是在找最佳角度,终于,他在一片还算干净的空地上站定,随后,他抬起头,直视半空中的余迹。
清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惧,笑容灿烂:“余迹,你长得真好看。”
这话讲得真挚,语气里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味,仿佛真的只是单纯夸赞他好看。
余迹:.......
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他是怪物、是恶鬼。
从来都跟“好看”两个字不沾边。
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黎景本来也没指望他说什么,刷完存在感,撒腿就跑,边跑还边喊:“今天就到这儿!下次见啊余迹同学!”
余迹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瞬间恼羞成怒,黑色的瘴气在指尖汇聚。
可不知为何,他最后收手了。
无所谓了,一个除诡师而已,看他能跑到哪里去。
黎景按照c088给的资料,从工业区一路小跑回到除诡师基地,一路上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情看着相当不错。
路过小摊时,还顺手买了一把羊肉串,当然,都是薅c088的积分换钱,他似乎真觉得当宿主每天都得给他日结工资。
基地位于城郊一座毫不起眼的二层小楼里。
从外面瞧,这楼破败得很,墙皮斑驳脱落,窗户上还贴着发黄的报纸。
要不是门口挂着个“清水除诡事务所”的牌子,谁也想不到这里是处理诡异之事的地方。
不过进了门,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象。
大厅收拾得干干净净,左边墙上挂着各类诡异的资料与悬赏令,右边摆放着几张供人休息的长椅,看得出时常有人擦拭。
“诶,这不是新来的小黎吗?”前台坐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见他进来,笑着招呼道,“今天第一天出任务,还顺利吗?”
“还行还行。”黎景笑着回应,“张姐,浴室还开着吗?我想洗个澡。”
“开着呢。”张姐给他开单子的时候眼睛在他身上打量,“你小子运气不错啊,这一身衣服都没脏。现在城里诡异可多了,尤其是那个叫瘟的,专挑除诡师下手,死了不少人。”
“是挺凶的。”黎景笑眯眯地接过票据,“刚才还死了几个倒霉蛋。”
张姐手一抖:“啥玩意儿?”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黎景摆了摆手,将剩下的羊肉串给了张姐后从柜台上拿了条干净毛巾,“张姐你接着吃,我先去洗澡了。”
基地的浴室在一楼最里面,空间不大,不过收拾得挺干净,瓷砖虽说有些年头了,但明显经常清洗,就连架子上的洗发水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热水从头顶浇下,黎景闭着眼搓洗头发上的泡沫,忽然感到一丝凉意,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异常。
角落里,一双眼睛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