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远州,南。
从相柳出世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天。
这七天,是东远州至暗的七天。
这场惊天动地的灾难使得东远州满目疮痍,城镇沦为废墟,乡村陷入荒芜。
无数无辜的人们被迫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此次灾难造成的伤亡人数极为惨重,许多家庭瞬间支离破碎,亲人阴阳两隔。
鲜血染红了大地,哭声回荡在空气中,让人闻之心碎。
那些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街道如今冷冷清清,只有残垣断壁和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见证着这场浩劫的惨烈。
当然,这是运气好的,至少还留下了性命。
而当那诡异笛声从东远州各处响起之后,东远州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因为死亡,根本不是终点。
山岳般庞大的相柳还没有停下脚步,依旧南行。
身躯蜿蜒起伏,犹如一条巨大的山脉在空中游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庞大身躯的气息愈发凝实。
身上的鳞片闪烁着寒光,每一片都如同盾牌一般坚硬无比。
而跟随在它身后的,则是数十万行尸组成的大军。
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行尸双眼空洞无神,嘴里不时发出低沉的嘶吼声。
跟随着笛声,也跟随着相柳,迈着僵硬的步伐,整齐划一地向前行进。
所过之处,大地微微颤抖。
也不知是数量太多,还是厚重的大地因为害怕而发抖。
这支恐怖的军队就这样浩浩荡荡地穿越东远州,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沿途的百姓们看到这一幕,无不吓得魂飞魄散。
相柳带领着行尸大军一路向南,气势汹汹,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掉。
无数修行之人闻讯赶来,但只敢远观不敢上前,因为有胆大的上前试探过,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根本不用相柳出手,那围绕在它庞大身躯旁的毒雾便是寻常修行之人的噩梦。
没有通明实力,根本进不得相柳百丈距离。
就算接近了,依旧没用。
因为在旁观察的时候,很多人亲眼见过相柳那大的离谱的巨尾用着近乎瞬移的速度将挥舞强者一击拍成了齑粉。
虽然不及圣山与西岭的归墟,可也算是人间巅峰的存在了。
可就是这种大人物,在相柳面前完全没有任何用处,甚至连耽搁相柳一丝一毫的作用都起不了。
好在相柳并没有显露出太强的攻击欲望,只要不近前招惹,基本不会主动出手。
如果相柳放手大杀,死的人绝对比现在多上百倍。
而随着观察,人们更加确定,相柳的最终目标,正是离江尽头的圣山。
当确定这情况之后,只要有点儿脑子的人都知道,圣山遇见大麻烦了。
自从那条震惊天元的消息传出之后,半数圣山之人前往了青山,昔日还算热闹的圣山冷清了很多。
而青山一战之后,冷清变成了沉寂。
因为关于对错的争论,少年赢了。
圣山输了…
输的不只有对错,还有人心。
落北原的幽泉没有出现格外的躁动,便说明竹园之中的那口幽泉早已不复存在。
百年时间,被囚禁在封印之中,幽泉不仅没爆发反而还消失了,只能证明一件事,元氏一族的付出超乎想象。
至于付出了什么,没人知道。
而重获自由的元氏一族出来封印之后选择的落脚点,再一次向世人展示了这一种族的精神与担当。
晋阳!
那是离着幽泉最近的地方。
选择留在晋阳,心思,世人皆知。
也正是从那一刻起,圣山败的再没了翻身的余地。
人族的信仰,开始从圣山向元氏一族倾斜。
但这些对圣山已经无关紧要了。
只要宗门还在,圣山依旧是圣山,依旧是这天地间最强的势力。
没有之一!
可随着易年的那一剑,天元格局彻底变化。
整整一半的长老与弟子被留在了封印中,这其中还包括南剑峰峰主宋令关,天谕殿殿主卓回风,主序阁阁主木叶。
在莫道晚一步一境之前,圣山最强的三人便是木叶宋令关与白笙箫。
而现在,三大强者只剩北剑峰峰主一人还在圣山上。
至于莫道晚,自打从青山小院出去之后便再没人见过。
昔日里,圣山上人头攒动,弟子们或修炼打坐,或交流修炼心得,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然而此刻,只剩下为数不多的身影孤独地穿梭于山间小道,往日的喧嚣已荡然无存。
以前最热闹的天谕殿,如今也只有偶尔几道身影走过。
地上那被不停踩踏留下的痕迹落了层灰,仿佛还在诉说着往昔的辉煌。
宏伟建筑好像也失去了生机与活力,显得格外落寞和凄凉。
整个圣山笼罩在一片沉重的氛围之下,就连山间的鸟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压抑,不再欢快地歌唱。
风悄然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却更增添了几分静谧和寂寥。
要说没变化的似乎只有天衍殿,因为以前人就不多。
可要说变化最大的,也是天衍殿。
因为本来就没几个人,还一下少了三个。
殿主,副殿主,还有将来的殿主。
洪秀站在观星台上,周身星辉流转,不知在算什么,也不知算了多久。
天谕殿中,临时负责日常事宜的卓空谷托着腮坐在大殿之中,双眼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能想自家大哥了,也可能想侄子了,或者是想念这里曾经的热闹了。
主序阁前的止戈台依旧和以前一样,只不过少了三个喝酒的身影。
南剑峰,剑意少了很多,因为人少了很多。
没了整天找酒喝的峰主,也没了整天看着自己师父喝酒的小师妹。
不过没人督促练剑,弟子们反而勤奋了不少。
离江穿山而过,剑峰下的阁楼中没了下棋声,也没了争吵声。
只有江水依旧,看上去有些浑浊。
北剑峰,白笙箫坐在演武场前,脑海中浮现出当初易年以通明胜归墟的一幕。
嘴角偶尔浮起一丝笑意,脑海中的人变成了那个小胖子。
师父的印象里,徒弟似乎永远都长不大。
哪怕长大了,也不大。
两年不见,也不知白笙箫还认不认得出剑十一。
可能是太久没见那张见自己便怕的不行的胖脸,白笙箫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落。
一声叹息传的老远,因为圣山太静。
山雨来前的静。
伸了伸懒腰,耳中传来了脚步声。
抬眼望去,当初被易年打败的长老走了过来。
起身,那人到了近前。
朝着白笙箫拱手行礼,开口道:
“峰主…”
白笙箫点点头,开口道:
“怎么样了?”
那长老叹了口气,开口道:
“都劝说过了,不肯走…”
白笙箫嘴角起了一丝笑意,喃喃道:
“一个都不走?”
长老点头,“嗯,一个都不走…”
“不走便不走吧…”
说着,转身看向了北边。
“峰主,还有一事…”
“说…”
“天寒山、龙象宗,羽化门、蛮荒教、封天教,都派人来了,此时正在外面等着…”
听着这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白笙箫摆了摆手,开口道:
“让他们都回去吧…”
那长老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神色,开口道:
“峰主,相柳和行尸大军来势汹汹,此时正是用人之…”
还没等那长老说完,白笙箫再次摆手,开口道:
“这是圣山的事儿,与他们无关…”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按我说的做吧…”
态度难得温和一次,但其中透露出的不用质疑依旧。
北剑峰上,白笙箫的话没人敢不听。
那长老自然了解白笙箫的脾气,叹了口气,开口道:
“是,我这就让他们回去…”
说着,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
白笙箫忽然开口。
“怎么了?峰主…”
“后山还没人吗?”
长老点点头,开口道:
“早些时候去过,没瞧见人…”
“知道了,去吧…”
说着,抬腿下了高台,顺着旁边小路朝着北边走去。
南剑峰之后,便是近晚峰。
三岔路口,一条通往藏书阁,一条通往万木林,一条通往近晚峰。
此刻,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在山间,给整座山峰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
这向来人少的山峰此时格外冷清寂寥,目光所及之处,不见一个人影。
唯有那三间破旧的木屋孤独地矗立在那里,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小院之中,杂草丛生,已经长得有半人高了。
这些荒草肆意蔓延,将原本整洁的院落掩盖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条狭窄而曲折的小径勉强可供通行。
曾经烟火不断的灶房,此时更是一片荒芜景象。
灶台上堆积着厚厚的灰尘,炉灶内也早已没有了往日生火做饭的痕迹。
锅碗瓢盆随意地摆放着,上面同样布满了尘埃,不知多久没人用过了。
顺着小路来到木屋前,白笙箫伸手推开门,一声老旧的吱呀声传了出来。
很难听。
东屋没人。
西屋也没人。
踩着灰尘来到西屋门口看了眼,桌子上放着本书。
《太玄经》
很新,因为是新的。
也很旧,因为落满了灰。
摇了摇头,出了木屋。
看了眼灶房,喃喃道:
“多少年没做过饭了,也不知手艺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