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神仙，阿成哥哥还...还在河边等...等我。请...请您送翡翠去...去见阿成哥哥。”
狂风拂面，也吹拂起李止戈一身青衿。
翡翠脸色回光返照一般出现一抹血色，她目光哀求看着李止戈，声音断断续续。
这样一个从小在市井辱骂声中长大的女子，她胆小、她懦弱、她相貌丑陋、她逆来顺受，可是她也善良。
世界未曾对她抱以半分温柔，她却温柔对待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哪怕自己快要死了，她也没有开口央求李止戈这位神仙救命，而是不忘了与阿成哥哥的约定。
李止戈看向前方。
飞沙走石间，一条彩色的龙躯横扫尾巴，将铺天盖地的箭矢扫飞，但也有一些箭矢射穿了鳞片，插在了那彩色的龙躯上。
殷红的龙血洒染了大地，伏魔军团的勇士们满脸冷漠，他们一次一次拉开强弓，一次一次射出特制的破魔箭矢。
看一眼箭雨中挣扎咆哮的独角龙，目光又回到翡翠身上，李止戈长长叹了一口气。
龙没有伤人，伤人的却是人皇引以为傲的伏魔勇士。
李斌和向海也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翡翠，看到了正在被围杀的彩色独角龙，看到了正要冲击伏魔勇士的水玲珑。
李斌紧紧锁着眉头，脸色难看得厉害。
向海小心翼翼观察了一眼李止戈淡漠的神色，待看到水玲珑冲向那些伏魔军团的勇士，向海腿都吓软了，他冷汗直流，赶紧飞上半空怒喝，“伏魔军团听令，立马停手！”
向海是武道大宗师，功力深不可测，声音如春日的炸雷一般，音浪滚滚，让百十个伏魔军团的勇士气血翻涌，也让半空挣扎咆哮的独角龙坠落到了地上。
看到向海，所有伏魔军团的勇士立马单膝下跪，口呼参见元帅。
向海冷着一张脸，额头上满是汗迹，他小心翼翼回头观察李止戈的表情，生怕李止戈这位龙王震怒。
水玲珑跑到了彩色的独角龙身旁，满脸焦急问道，“独角龙，你怎么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你没事吧？”
彩色龙躯，折断一只龙角的龙族化为人形，他眼神疑惑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儿，有些不确定试探问道，“您是公主殿下？”
水玲珑点头，“我是水玲珑啊，独角龙，你不认识我啦？”
独角龙脸色一变，他慌忙站起身来，将水玲珑拉到身后藏起来，紧张开口道，“公主，这里很危险！您现在什么都不要说，快点离开，属下为您拖住这些伏魔军团的人族屠夫！”
水玲珑眨了眨眼睛，声音稚嫩带着童真安抚受伤的独角龙，“独角龙，你不要害怕，我跟龙王叔叔在一起，没有人可以伤害我。”
独角龙眼中疑惑更甚了，“公主殿下，您在说什么，龙王陛下不是让人族的狗皇帝封印了吗？”
水玲珑摇头，伸手指向李止戈，“喏，独角龙你看，那就是龙王叔叔。”
独角龙顺着水玲珑所指的方向看向了李止戈，待感受到李止戈身上那股尊贵的气息，他目光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他们隐龙山飞龙天池一脉的龙王已经被人族的狗皇帝封印了，这是独角龙亲眼所见。
二十年前人皇屠龙，独角龙正是幸存者。
龙王被封印了，剩余的龙族死的死、逃的逃，隐龙山飞龙天池已经没有龙了。
因为龙太子年幼软弱，不能服众，侥幸逃生的龙族也不愿意听从龙太子的号令，眼下他们隐龙山飞龙天池所剩余的龙族处于一种群龙无首的状态。
看到李止戈，独角龙有些惊疑不定。
作为一条活了三百多年的成年龙族，独角龙知道龙族许多隐秘，天地间分明只有一位龙王，为什么眼前会出现第二位？
可是身为龙族，独角龙又能清晰感受到李止戈身上尊贵的皇者气息。
前方那个青衣男子，分明是他们龙族的一位皇者。跟龙王不一样，那青衣男子身上的气息分明要比龙王陛下更尊贵一些。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李止戈，李止戈则看着面前倒在血泊中的翡翠。
翡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血色，明显是回光返照的迹象，她瘦弱而营养不良的身子让十几只箭矢贯穿成了刺猬。
要是换一个普通人来，受到这样的伤势，早已经断绝生机，魂飞魄散。
翡翠的生机已经断绝了，但是她还活着，魂魄还没有消散，那是因为她的执念太过于强烈，她凭借着坚韧的意志吊着一口气不肯咽下。
她跟阿成哥哥约好了在河边相见，她还不想死，至少在见阿成哥哥最后一面前，她不想死。
因为还想不死，所以翡翠暂时还没有死。
人族生来孱弱，跟体魄强横的妖族和龙族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但人族却能够屡屡创造奇迹。
就好比眼前的翡翠。
她身躯瘦弱，要是一阵风大一点都可以把她吹走，长期吃不饱饭让她营养不良。可就是这样的翡翠，哪怕生机已经断绝，她也凭着坚定的信念留存在世间，要看阿成哥哥最后一眼。
李止戈长长叹了一口气。
哪怕是现在的李止戈，已经近乎仙神，但是对于翡翠这样生机已经断绝的人，也感觉有些棘手。
就在李止戈沉默不语，让气氛压抑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从远处跑了回来。
面相憨厚，身材壮实的小青年身上带着一股汗臭味，他头发像鸡窝一般杂乱，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
面相可爱，留着锅盖头，穿着缝缝补补但是洗涤褪色衣服的孩子脸上也带着焦急的神色。
这两人，正是严成和元宝。
严成跟翡翠约好了在河边相见，没有等来翡翠的严成心里有些不安，于是带着元宝跑回来寻找翡翠。
跑到城门口，严成和元宝见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翡翠。
这一刻，时间似乎停滞了。
严成身子僵硬站在原地，他耳畔是嗡嗡轰鸣，眼中的世界似乎失去了颜色，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翡翠姐姐！”
元宝吓得手忙脚乱，他连滚带爬跑过来，伸手要去抱倒在血泊中的翡翠，可是见到翡翠全身插满的箭矢，元宝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他眼泪直掉，嗓子沙哑破音喊道，“翡翠姐姐，你怎么了？”
“翡翠姐姐，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是元宝啊！”
翡翠艰难抬起眼皮，脸色露出笑容，声音虚弱又带着一种满足，“元宝，阿成哥哥，你们来啦。能够见到你们，真的是太好了。”
“翡翠姐姐，你不要说话了，元宝求你不要说话了。”
元宝跪在翡翠身旁，鲜血染透了他缝缝补补缀满补丁的衣服，他眼泪如断了线的雨水，不住摇头。
元宝清楚的记得，翡翠姐姐是如何省下布料，在灯下一针一线提他缝补衣服。他清楚记得，翡翠姐姐哪怕双手冻裂，也要让他穿得干干净净。
严成惊醒过来，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翡翠，又看向站在翡翠身旁的李止戈，他满头乱发冲起，双手死死握拳，指甲嵌入了手掌，手心血淋淋一片。
脖颈上血管喷张，严成一张脸因为愤怒充血变得赤红，他如同一头震怒的狮子朝李止戈大声咆哮，“是你！是你害了翡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你了！”
李止戈眼神怜悯看着严成，没有开口辩解。
眼前这个严成已经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