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经是这般部署持续的第三夜了。
靖水楼顶,安珞和闵景迟背对而坐,下方是于盏盏灯火中沉眠的京城。
“二更了。”
二更的梆声从远处传来,原本闭目养神的安珞也睁开了眼,看着楼下的璀璨灯火,发出一声轻叹。
“……虽说这都第三日了,但这般安静的京城,看上去还是让人觉得目生莫名。”
早在三日前,京兆府定下这般警戒之策后,她与闵景迟便也一同加入了夜巡的队伍。
又因二人武艺较寻常官差与兵士更为杰出,尤文骥干脆安排两人到高处守望全城。
一番商定后,两人的守望之处最终被定在了靖水楼顶。
这既是因为靖水楼足有五层、在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楼,视野最好。
又因其位于官宅聚集的街巷附近,若叱罗那还想在官眷身上生事,此处也离得近些,易于发觉和阻拦。
而除此之外,还因为这靖水楼乃是太子与闵景迟共同经营的酒楼,这一点就连安珞也是才知晓了此事。
听到安珞开口,背对着她的闵景迟同样睁开了眼,看向下方的京都。
这三日以来,他与安珞二人每夜都是一更过半来到楼顶,二更梆响开始警戒,直到五更结束、才会离开回府。
虽说白日里也能另行休憩,但这般整夜苦熬警惕,即便没有发生什么,也总免不了精神上的疲累。
是以二更之前,两人均是抓紧时间蓄养精力,以备在之后的几个时辰中全神贯注。
“的确与往日不同,从这里看去,倒全然看不出这京中隐藏着多少血雨暗涌,”
闵景迟轻声开口,清越之音悠悠融入晚风。
“这满城灯火,倒像银河倒泄、星汉纵横。”
一颗颗光点在两人脚下,顺着京城的条条街巷、蔓伸成蜿蜒一线。
一盏盏灯火于夜色之中,交相辉映、连绵作散落人间的耿耿星河。
听到闵景迟将这城中灯火以星河作比,安珞微微挑眉,抬眼望了下头顶的沉沉夜色。
“之可惜、今夜无月,连星星都只有零星的几颗,看这天色……倒像是有大雨将近了。”她说道。
今日并非朔日,月无星稀想来只可能是受了雨云的遮挡。
闵景迟闻言,也抬头看了眼天色:“安小姐竟还精通天象?”
“算不得精通,不过只粗略知道些皮毛罢了。”
安珞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能看得出是不是有雨,但也就只看得出、是不是有雨了。”
这话倒并非谦言,其实这领兵打仗的将领,或多或少都懂些预测晴雨的办法,以便安排行军或驻扎,但更多的确是不会再深入钻研了。
她重垂下眼望向了远处南街的方向,眸底闪过一丝幽光。
“今日……叱罗那还是未曾再提和亲之事吗?”她问道。
“未曾。”闵景迟答了一声,“他这三日倒是每天都进宫,但每次都只是借由陶小姐一事,言语在清和道上打转,今日圣上干脆将他交由了皇兄应付,皇兄说、他也未听叱罗那再提和亲之事分毫。”
安珞眯了眯眼,无声冷笑:“他既已谋划了这许多,就断不会突然改变了计划,此时不提,怕也不过是……时机未到而已。”
叱罗那本就做的是以清和道为筏子、挑起天佑内忧的打算,陶家小姐一事不过是个开始。
再加上天佑应对及时,眼下的“成效”可还远未到叱罗那原本的预期。
只看他如今还没有行动,就能推测出在叱罗那的判断中,一定还有另一个未到的时机、更合适让他将和亲一事重提。
既是未到预期,自然就少不了要继续推波助澜,这也是三日过去,安珞守夜却丝毫不曾懈怠、反而愈发警惕的原因。
“时机……”
闵景迟沉吟了一句,再次抬眼望了望黯淡的夜幕。
“若心中记挂着‘那个’时机快些来临,想来他也定然是不肯错过今晚‘这个’时机了。”
“嗯。”安珞低应了一声,“月黑骤雨夜……落灯杀人时。”
看这天色,今夜便会有一场大雨。
而这场大雨一落,不光是夜巡的难度会增加不少。
更重要是、他们备好的这些警戒的灯火,也都会在雨水的冲刷下,将整个京城交还回黑暗里。
到时,黑暗会成为宵小的保护色,雨声会化作强人的伪装屏。
即便安珞和闵景迟都未直言,俩人也均对今夜之难、心知肚明。
“客栈那边……靖安司的人今晚也都安排好了吗?”安珞又问。
此时,南街的方向、自然也同别处一样静谧。
安珞从靖水楼顶向那边望去,也只能依稀辨认出晨居客栈的屋顶。
“杜翎远都安排好了。”
闵景迟答道。
“有了安将军派来的那些亲兵,夜巡便不再缺少人手,靖安司的人已经全部调回到客栈外守卫,从客栈前街直到后巷,都安排了靖安使,我把追擎也安排去了那儿。”
若论武艺,杜翎远虽也是佼佼,可终归还是比叱罗那差了一些。
但追擎身为他的随身护卫,只论地面打斗的话,却是有着不输叱罗那的能力。
将追擎派去看守客栈,也能防止叱罗那再溜出客栈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