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南宫煜没说是谁,谢菱也知道他说的人是玲珑。
谢菱微微皱眉,想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玲珑并不是扭捏的女子,想来也不介意和南宫煜见上一面。
但还是得问一下她的意见。
“我去问一下她的意思。”
南宫煜拱手道谢,“谢过阿菱了。”
谢菱上了马车。
不一会儿,魏玲珑戴着白色的斗笠下了马车。
南宫煜带了人。
她毕竟是魏昭公主,面容露出来恐惹是非。
宽大的白色纱布,遮住了魏玲珑全部身形,她微微福身,不复新婚之夜的娇纵跋扈。
声音堪称温和。
“谢过南宫少主。”
南宫煜觉得这道声音很熟悉,但一时之间又便寻不到到底熟悉在哪。
只得收拢了心神,郑重的拱手道:“是我需要向姑娘道谢,那晚,若是没有姑娘仗义相助,如今的南宫家不知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为之前的言行而道歉。日后,祝姑娘前路光明,得遇良人,顺遂一生。”
斗笠遮挡下,魏玲珑什么也看不清。
只能透过朦胧的纱帘,看见修长的青年,好似对着她弯下了脊梁,行了一个正式的礼。
世族子弟皆高傲。
何况是南宫家这种品阶。
魏玲珑眼里闪过讶异,福身回了这一礼。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公子也是。”
南宫煜颔首。
极有风度的退后半步,示意魏玲珑可以上车了。
城外无楼房遮挡,风向来刮得猛。
忽一阵北风卷地,天地间扬起漫漫黄沙,将所有人的视线都混乱了一刹那。
南宫煜亦然,因风沙喉间发痒,轻轻咳嗽了一下。
等视线再次恢复清明的时候。
那位公主殿下,正弯腰,捡拾被风吹落在地的斗笠。
待看清她的脸后,南宫煜整个人如遭雷击。
双手不受控制的开始轻颤,乌黑的瞳孔微缩,积聚起一阵乌云。
魏玲珑感受到南宫煜的视线,也扭头看来。
少女杏眼微睁,脸上满是错愕,手中的斗笠再次落地。
这对名不副实的夫妻,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见面。
尴尬,错愕,悔恨……多种情绪在心间酝酿。
南宫煜俊脸神色变换,抢先一步捡起斗笠,细心的拍落上面的灰尘,温柔的戴在魏玲珑头上。
少女睁着清凌凌的杏眼,就这样瞪着他。
南宫煜呼吸微滞,心里满是悔恨和歉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斗笠下方有系带,他甚至贴心的打了个漂亮的结。
做完这一切,他眼尾已红得可怕。
俊脸上酝酿着风雨欲来的沉闷,修长的骨节落在魏玲珑脸侧,舍不得触碰,缓缓落下去。
南宫煜声音沙哑。
“对不起。”
顿了顿,他又道:“请快走,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带你回家,好好补偿你。”
魏玲珑眉尖微蹙,毫不留情转身,掀开车帘上了车。
少女声音远远传来。
“南宫大人,请走吧。”
二人都默契的没有询问对方为何骗自己。
南宫煜从未如此感叹过命运弄人。
原来他心心念念了三年的心上人,就是自己曾经看不上的妻子!
一瞬间。
南宫煜脑海里浮现出“陆玲珑”的样子。
少女有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喜欢仰起脸,对他调皮眨眼。
偶尔露出疑惑的表情时,像一只软绵绵的小白兔。
有时候还会晃着他的衣袖,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捏她圆圆的小脸。
南宫煜内心沉痛得不能呼吸。
他放在心尖的女孩,竟被他轻视冷落了两年!
南宫煜恨不得给自己一刀,再扇自己几巴掌。
“这位大人?可否借过一下?”
车夫的声音,让南宫煜回神。
南宫煜嘴上说着让魏玲珑快走。
但他却牢牢站在了魏玲珑的马车前,仿佛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他眼眶通红,盯着那道薄薄的车帘,几乎要盯出一个洞。
车夫十分尴尬,走也是,不走也不是,捏着缰绳不上不下。
魏玲珑叹了一口气。
“往事已如云烟,南宫大人,我不怨你,放手吧。”
这句话,更像一把尖刀,扎在南宫煜身上。
放手?
若他不愿呢。
半晌。
南宫煜大梦初醒般,还是退后了半步。
他身后有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还有随时可能会落下的敌人暗刃。
为了玲珑的安全,还有玲珑渴望的自由。
他都必须让她走。
可是此去一别,他们此生还有相见的机会吗?
马夫扬绳,骏马嘶鸣,与南宫煜错身而过,扬起一阵尘土。
南宫煜再不复君子风度,脸色惨白,行尸走肉般立在一旁。
站在远处的季王挑眉,缓步走过来,询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如丧考妣一样?”
在季王开口的刹那,南宫煜已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他如往常一般,眸中含着浅浅温和,风度翩翩的回话,“和友人分别,自是不舍。”
季王深邃的瞳孔中闪过一抹暗光,瞥了一眼魏玲珑的车驾,微微勾唇,“是吗?”
南宫煜点头。
“回京吧。”
再不回,他怕他真的会忍不住冲过去,将玲珑拽下马车,带回府邸。
他是可以这样做的。
魏玲珑毕竟是和亲公主,心有大局,若是自己强迫她留下,她今天肯定走不了…….
这个念头刚浮现,便被南宫煜狠狠按下去。
他不是这样的小人。
……
车队在夕阳下渐行渐远,谢菱坐在车外,远远朝南宫煜挥手。
“再见!”
南宫煜压下胸中涌动的气血,回应着谢菱。
“再见!”
说完,也不管魏玲珑能不能听见。
他大喊道:“陆玲珑!”
马车内,魏玲珑心神微震。
南宫煜,竟然就是兰宇。
那个天人之姿,又温柔风趣的兰宇。
魏玲珑端坐如松,强忍着没有掀开车帘,最后看南宫煜一眼。
既要离开,就不能有任何留恋。
一个心有好感的男人,还不至于她放弃自己的自由。
从此,天高海阔,任她飞跃。
再不是南宫府的少夫人。
遗憾吗,也许吧。
但这世间,怎么可能没有遗憾?
……
季王百无聊赖的顺着南宫煜的视线往远处看。
忽然,他瞳孔紧缩———
目光落在谢菱身旁的顾危上。
青年懒散支着下颌,俊美的脸靠在谢菱肩膀,正阖着眼向谢菱撒娇。
“阿菱你手空着干嘛,你抱着我嘛。”
察觉到一道危险的视线,顾危皱眉,缠绵目光瞬间变得冰冷,隐含警告,望向远处的季王。
季王被顾危这威严的一眼,看得差点握不紧手里的扇子。
等他调整好心神,想在打量一下顾危时。
车队早已消失在长绿林里,只有无尽夕阳,洒下万千霞光。
季王双眼微眯,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定然是看错了。
一定是。
南宫煜和季王在城门口分别。
季王仿佛不知道南宫家的惨状,展开折扇调笑道:“阿煜今天,看起来没有往日风度翩翩啊。”
南宫煜面色依旧温和,眼眸含笑。
“天色不晚了,明日还要上朝,就不送你了。”
待季王走远后,南宫煜瞬间卸下了温柔的面具。
盯着季王的背影,眼眸深不可测。
带着几分审视,几分嘲讽,还有洞悉一切的冰冷。
不知在城门口站了多久,他才毅然转身,孤身走入繁华的京都。
———
顾危的车队前往北江,最先前往的方向不是思南,而是清河。
多日的赶路,谢菱也有些累,躺在顾危怀里,把玩着南宫煜送自己的木偶。
南宫煜那日说后背有惊喜,谢菱本来想等到了思南再打开,可如今忍不了了,缓缓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