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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姨娘还没到丞相府,远远的,就看见了喜气洋洋的正门口。

大红灯笼高挂,在风中摇曳,门口还贴着两对红色的对联,写着什么“喜结连理”“白头偕老”之类的话。

安姨娘厌恶的皱了皱眉,生怕多看一眼污了眼睛。

刚踏入门口,就被一身喜袍的谢伯远抓住手腕。

谢伯远眉宇间满是激动,“去看安叔安婶回来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帮他们手刃仇人了。小桃,你开心吗?”

安姨娘不为所动,“ 没有你,他们会死吗?”

谢伯远顿了顿,神色有一瞬间的停滞,不过片刻又恢复了如沐春风的笑意,“没事的,往日之事不可追。活着的人还要过日子,以后,我会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小桃,我会对你好的。你相信我。”

周边的丫鬟全都羡慕的盯着安姨娘看。

谢伯远虽然年过四十,但眉宇依旧气宇轩昂,多年的官场生活又为他增添了几分威严的气质。

这丞相府里,多得是年轻的小丫鬟想给谢伯远作妾。

可没人敢行动。

前不久有个胆大的丫鬟,想趁着赵氏死了爬床,可床没爬到就算了,还被谢伯远浸了猪笼,白生生丢了一条小命。

小丫鬟们心里默默感叹,丞相大人位高权重,什么样的美人找不到,还对出身贫寒的安姨娘这么好!

不对,现在都不能叫姨娘了,以后要改口叫夫人了!

丞相大人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郎君啊!

安姨娘若是能听见她们的心里话,定要冷笑。

害她父母兄嫂皆亡,又任由正妻欺凌她十几年,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安姨娘冷冷后退一步,条件反射就想抽出被谢伯远禁锢住的手。

可想到下午遇到的那男人,安姨娘硬生生按捺住心里的躁动。

弯眸一笑,“谢伯远,我想一个人待一天好吗?”

她甚至没有求他,只是一个笑。

谢伯远细长的凤眼瞪大,仿佛被喜悦砸晕了头脑,双手颤抖,语无伦次的说道。

“小桃,你,你竟然对我笑了!你…….你上次对我笑还是十七年前……..”

安姨娘眼神有几分不耐,“所以到底行不行? ”

谢伯远狠狠点头,双眼放光,“可以!你的喜服在你房间,凤冠霞帔一应俱全,嫁妆彩礼样样不少,等过阵子上京风波过去了,我再去为你求个诰命,我会让你成为上京最幸福的女人………”

安姨娘不耐烦的打掉他的手,转身就回了房间。

她身后的谢伯远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喜得上蹿下跳。

一众奴仆惊掉了下巴。

他们知道安姨娘在丞相心中重要,可没想到这么重要!

安姨娘心中毫无波澜。

谢伯远哪里是喜欢她?

只不过想要追随年少时心动的感觉罢了。

他现在名利双收,世间俗物对他而言唾手可得。

只有这种年少的欢喜最珍贵。

谢伯远现在对她这么好,也不过男人征服欲作祟罢了。

她敢打包票,只要她服软,不出一月,谢伯远就会对她失去兴趣,寻找新的美人。

呵,男人,她最了解了。

此生唯有一个男人的心。

她看不透,也参不准。

心脏一阵揪疼。

安姨娘疼得面色惨白,鬓发皆湿。

想他干嘛,说不定早死了,坟上黄土都三尺高了。

心里这么想,安姨娘还是抽开了妆匣最里层,打开暗扣,从里面摸出了一根彩色的罗缨。

何以结恩情,美玉簪罗缨。

北江女子为心仪之人的佩玉结缀罗缨,心意昭昭。

而那恣意高贵,风华绝代的男人却在春日里为她低头,弯腰,在她腰间束结罗缨。

她永远记得他轻笑时风流的唇角,记得他坐在墙头时,长袍上流动的皎皎月色,想起他拥她入怀时,沉稳有力的心跳。

他说:“小桃,愿你收余恨,改自新,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安姨娘将那条罗缨收好,又走去床边,移开枕头,从床底的暗格里抱出了两个牌位。

十几年枕着父母牌位入睡,她一日也不敢忘记血海深仇。

丞相府里只有这三个东西是属于她的。

安姨娘将牌位装进包袱里,静静等待月色降临。

估摸着要到时间了,安姨娘心跳越来越快,脸庞激动得发热。

老娘终于可以脱离谢伯远了!

支走所有奴仆后,她来到丞相府湖边,走到了一块假山后,熟练的找到了那个被杂草遮掩的狗洞。

想当年,她就是这样出府,和那男人私会的。

翻过狗洞,安姨娘攥紧包袱,一次也没有回头。

此时的谢伯远,还在院子里做着和安姨娘重归于好的春秋大梦。

他掰着手指,念叨:“得再生几个男孩传宗接代,女孩就不必了,养这么多年,最后还是要嫁出去,还得为她贴补嫁妆…….. ”

今日的上京城很是热闹。

太子私库和皇帝私库接连着火,火光滔天,整个上京的天空被映照得一片火红。

太子气得晕过去,他才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才丰盈起来的私库,又又又没了!

浪水滔滔的护城河边。

安家人小心翼翼站着,每个人心里都满是紧张。

他们一直是小市民,哪里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情?

倒是安姨娘面色平静,冷静吩咐自己两个弟弟,还有弟媳妇。

“等下记住,不可露出惧意,沉稳一点。那群人可是阿菱的手下,切不可让他们看低了我们去。”

话说完,周辞岁和任平生就划着船,出现在了他们视线。

一家人赶紧分成两队踏上了船。

每个人都没带多少行李,只带了必要的金银细软。

周辞岁掠过他们极简的行李,眼里满是赞赏。

将军这亲家,虽然只是小市民,但行事果断,不拖沓,胆子大!不错!

木船缓缓离开上京。

安家人看着逐渐远去的上京灯火,总感觉自己要踏入另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世界了。

安大舅叹气,“可惜老吴不愿意跟我们走。”

安二舅安慰道:“老吴性格忠实,不喜欢随波逐流。放心,上京的铺子地契金银,我们留了十分之八九给他,不必挂怀。”

此时,安二舅口中性格忠实的老吴,正一把火烧光了铺子,换上了压箱底多年的夜行衣。

他两眼放光,望着魏昭的方向心潮澎湃。

按照王爷的指令,在上京帮扶了安家十几年,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这么多年毫无联系,也不知道魏昭国和王爷现在怎么样。

老吴沉吟片刻,轻功卓绝,很快便消失在上京高低错落的屋檐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