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朝,开皇年间。
杨坚和独孤伽罗不免沉默。
说实在的,虽然这些问题抛出来,大家就都清楚刘玉汶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了,毕竟他写的也并不是多么的隐晦——特别是军费开支这一点,都说军费开支远超了要给莺莺国谈判的花费……那不就是说要让大家干脆别继续消耗着打下去了吗?
但是,这话放到央洲的内部情况上,又是颇为有道理。
央洲,不管他们背地里那些官员们到底有多少银钱是实打实地花在了防御工事、调遣兵马的事情上,又有多少是花在了各处打点、自己捞取以及手下人捞取上面……总归,报上来的花销就是那么多,多到完全变成了国库的沉重负担,多到估摸着皇帝早就已经日夜焦心。
现在,有了刘玉汶这么一说,皇帝怎么可能会不觉得这样的花费太过高了?
“其实谈也不是不行……”杨坚最终还是道,他并非觉得谈判是什么能够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要是可以,他当然更希望能够直接干掉这些挑衅朝廷威严、造成边境动荡社会不稳的家伙,但是央洲现在这不是弊病丛生,短时间干不掉对方么?
以及,这不是眼瞅着皇帝也不是那种能够干出来破釜沉舟之事的人么。
莺莺国舰队毕竟就那么多兵力,也难以深入到央洲内陆去,如果皇帝真的愿意搞个长期作战,愿意赌上大风险,同时还能在作战的同时去处理内部的严重弊病,那么当然还是可以接着打下去的。
但是皇帝显然不愿意。
那么,这时候,谈判就成了一个对于央洲而言还能够接受的选择。
“但是谈判归谈判,谈判之后呢?央洲的各方面的问题皇帝真的能够着手去处理?”独孤伽罗对于央洲的接下来的发展依旧不太乐观,这和皇帝是否选择谈判无关,只是对于央洲日后的走向并不看好。
——央洲弊病丛生,这也导致本来是主场作战的央洲,本来应该占据理论上的人数等优势的央洲在莺莺国舰队面前一败再败,且还花费巨大。在这时候,央洲谈判也不是不能接受,可是皇帝会在情势基本稳定下来之后处理好,不是,处理那些央洲的内部问题吗?
如果皇帝不处理,那么和莺莺国舰队的谈判就会变成又一个压在央洲上方的沉重压力。
【至于说央洲这边的军费开支为什么会这么大,就不得不提到央洲的军饷等问题了。】
【首先是士兵的来源。】
【央洲的兵役可以算是一种募兵制度,从早期的军民合一,在定鼎天下之后,就变成了固定的兵力额度,然后从各个划分之中抽选固定数量的男丁充作士兵。除此之外,还有固定的兵户,以及从社会上的其他户籍中招募的方式。】
【而在不少情况之下,央洲的士兵一旦成为士兵,那么他的这个士兵的身份在之后就会由自己的儿子或者侄子等顶上,其他外部人员很难进入到军中。】
【且,央洲是没有一个明确的士兵退役制度的,士兵可以算得上是一种终身制的职业。虽然理论上有什么“清退老弱”,可是也只有这么一句话罢了,更加细节的、关乎执行层面的内容,比如什么年龄算是“老”,什么样的身体情况算是“弱”,以及这种清退多长时间进行一次……都并没有任何规定。】
【因此,这种理论上的“清退老弱”,在大多时候也只是停留在理论层面。】
【这样一来,士兵们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就可以一直领取到自己的粮饷,直到退役自己的子侄接替、或者直到自己死亡。】
【这种军费开支模式,显然不怎么健康。】
清朝,崇德年间。
皇太极也不由有些疑惑,既然规定了要进行“清退老弱”,那么怎么就没有相应的细则进行规定?后世的那些皇帝们都在干什么?
——这显然不是他负责的事务范围,毕竟在央洲定鼎中原之前,他就已经骤然驾崩了。虽然他扫清了不少进入中原的障碍,但是最终进入中原的时候他却已经身死,自然也不可能制定什么清退制度。
在现在的阶段,依旧还处于军民合一,不分兵民的时候,虽然他抽调男丁的时候也不是将所有男丁都抽调出去。
而日后……要是干脆没有规定清退老弱也就算了,但是既然提到了这么一句话,那么说明在制定军中制度的时候,显然是有人想到过这个退役制度的问题的。既然想到了,为什么不进行规定?
子侄继承父辈的士兵身份也就罢了,但是这么一直养着这些士兵不管他们是老是弱,对于央洲的实际作战能力方面有什么益处?如果到时候需要作战,调遣了这么一支军队过去,那么难道不会让将领对于军队的作战能力产生错估,进而导致错失良机甚至可能战败?
不过,央洲军队士兵每个人的军饷,到底是多少?
【而央洲军队的军饷额度,事实上也并没有与时俱进,他们的粮饷额度是顺治时期制定下来的,在之后的数个皇帝在位时期,基本上就没有增长过。】
【按照央洲军队类型的划分,首先可以划分为格林营、驻防营和京师营三大部分。总体而言,京师营的军饷额度标准要比格林营和驻防营高出一些。】
【在格林营和驻防营中,按照兵种的不同,可以划分为马兵、战兵和守兵三种,这三个兵种所能领到的粮饷数量也不同,以马兵的粮饷额度最高,为0.3石+2两每月;其后是战兵,为0.3石+1.5两每月;最后是守兵,为0.3石+1两每月。】
【——不过,这种划分方式也已经是过时的方式了,在经过数十年的更迭和局势变化之后,央洲格林营和驻防营的军饷划分已经有许多都不再按照兵种来划分了,原本的马兵,许多都已经没有了马,原本的战兵和守兵,职责划分也已经模糊。】
【因此,在此时,央洲的许多格林营和驻防营中,马兵、战兵、守兵的划分,已经变成了士兵等级的划分,因为粮饷的数量不同,士兵可以从守兵晋升为战兵、晋升为马兵,从而领取到更多的粮饷。】
【而在京师营中,士兵们还有有亲军前锋护军领催、马甲、步军营领催、步甲、养育兵等划分方式,粮饷数额分别是1.85石+4两每月,1.85石+3两每月,0.883石+2两每月,0.833石+1.5两每月,0.133石+1.5两每月。】
【按照林石麟的计算,在当时,一个人生活所需的银钱基本上可以划定在十五两到三十六两之间,而央洲士兵所获得的银钱全年可以达到十二两到二十四两,还有相应的粮食,理论上可以说是能够比较宽松地过上一年。】
【但是,问题在于,央洲的士兵除了自己之外,还需要养活自己的家庭。】
【士兵们的家眷,通常都会随军住于营中,或在军营附近租赁房屋,而士兵的粮饷并不足以维持家计。】
【因此,士兵们通常会在“士兵”这个职业之外,另找一些能够赚钱的营生,包括但不限于替人帮工、租种田地、 做小本生意等等。而在做这些营生的时候,必然会花费相应的时间和精力,当做营生的时间和军中训练的时间发生冲突的时候,士兵们往往会选择营生,而军中的训练就找人顶替——】
【这显然,对于央洲军队的战斗力水平又是一个打击。】
【当然,这些也只是理论上的士兵收入,并不包含军官将领们多半会进行的各种吃空饷以及克扣军饷的行为。】
唐朝,贞观年间。
李世民叹息:“士兵们都得不到足够养家糊口的粮饷,如何可能为了作战拼命搏杀?”又如何会可能出现那种誓死不退的作战意志?——特别是对于从其他地方抽调到战场的士兵而言,这个地方又不是他们的家乡,他们还没有足够的粮饷,还要面对危险的敌人……
央洲军队之所以溃散的那么快,这显然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央洲的这种军队制度问题确实不小。”尉迟敬德总结道,不仅是现如今的这个军饷问题,还有前面那个没有明确规定的清退老弱保持战斗力的问题,再者还有那抽调兵力但是距离却那么遥远并且花费时间过长的问题……
他接着颇有些疑惑地道:“皇帝在位的现在,朝廷的财政情况出现了问题,那么他确实不可能想着给士兵们增加粮饷,尽管士兵们确实出现了生计问题。但是之前的皇帝们呢?”
之前的皇帝们,他们在位期间央洲也已经出现了财政问题了吗?
毕竟,士兵们的粮饷不足以支撑家庭生计,必然不是一个突然出现的问题,这个情况在过往的时期想来也已经出现,之前的皇帝们居然没有关注一二?
央洲不是并非备受中原思想熏陶的传统中原王朝么?他们不应该对于军中的情况、对于军权、对于军队战斗力等问题更加关心么?
口号上喊得那么响亮,一直说什么不能忘记骑射、不能忘记传统,可到了实际需要给出一些些利益的时候,他们就又关注不到真实情况了吗?
哦,所以说到底,大家还是没有那么关心什么传统不传统啊,或者说,不愿意给下面那些士兵们一些真金白银来保证他们的一定生活?
房玄龄根据央洲这一次调兵遣将投放兵力所花费的银钱,来反推了一下这一次的大致开支:“这应该都是日常的军饷开支。但是像是和莺莺国舰队交战的这种战时状态,应该会多出一些额外开支来。”
然后,这部分额外开支的金额,也并不少。
【而央洲军队在作战状态下,朝廷总共要进行三大部分的开支。】
【首先是俸禄赏银,这个有将领们的份额,也有普通士兵的份额,将领为他们两年的俸禄,士兵通常是六两银子到十两银子。】
【其次是军队行军和装备包括衣物等在内的开支,这部分开支要在随后的几年中逐年扣除,单个的数额从六两银子到五百两银子不等。】
【第三部分则是士兵们和将领们的伙食费。主食如米、麦子等,还有盐菜这部分。】
【因此,这三大部分的开支加起来,数额并不少于日常维持军队所需的花费。】
【这样算下来,央洲在这不算短的与莺莺国舰队作战、维持战争动员以及沿海各地修筑防御工事的情况下,进行的开支能够达到两千五百万两至三千万两的数量。】
【这样高额的开支,也导致自从战争开始,皇帝就一直在为朝廷的财政问题心烦意乱,担忧无比。】
清朝,康熙年间。
康熙看着士兵们的粮饷情况,以及神迹对于央洲在与莺莺国舰队作战期间的开支统计,感到了不小的问题。
——央洲的财政问题,到底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他对外对内都进行过战争,自然清楚战争这个阀门一开,将会是多么的花钱如流水。不过,此时他自认为朝廷下发的军饷还是处在合理的区间范围内的,并且也能够保证士兵们的养家糊口、维持生计,不至于让他们还需要自己找各种营生并为此扔掉了军中训练。
哦,对,关于军中训练这个问题,他也觉得现如今虽然已经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是还不至于像是皇帝在位期间居然已经能够明目张胆地雇人训练了……
还有,马兵没有马……?
央洲怎么会败坏到这种地步?
以及,自己是不是应该派一些人去调查一番普通士兵们的生活情况,好好查一查底下的具体情况,看看到底需不需要提升一下士兵的粮饷问题……
【当然,这些花费也并不是央洲的全部开支。】
【除了军中的这些开支之外,还有其他部分。】
【首先是央洲沿海各地修筑防御工事的问题。作为沿海地区,并非过往传统中与其他可能的威胁力量接壤的边疆陆地,大部分沿海地区的防御工事早已老旧,想要发挥作用,就需要大规模的改造,比如,单单一个稳海县,铸造了一百余门火炮,就需要银子十多万两。】
【其次,央洲军队从国内各地赶往曲江的路程中,还需要车夫力夫车马行船等等各方面的开支,这些开支并没有算到之前的那部分军中开支的部分。还有,他们从曲江撤回,也需要相应的花费。】
【一来一回,一个省份的花费就能够达到万两。】
【当然,还有一个非常费钱的部分,那就是雇勇乡勇。】
【央洲雇勇的乡勇作战的能力如何暂且不说,但是雇勇乡勇的花费就不少,曲江的雇勇人数就已经超过了五万七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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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员也好,皇帝也好,他们的思考角度都是从朝廷的角度的。他们并不会想要从整个央洲的角度、从百姓的角度进行思考,因此,在他们的角度,他们的利益逻辑是自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