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听得不算云里雾里,还听到一个熟悉的词,便问道:“岱山?岱宗?是泰山吗?”
刈禾点点头,“我弟弟就是聪明,没错,就是泰山,你这里也有,不过此番世界的泰山,只是上界的一块石头而已,用岱山神的话来说,就是一块石敢当,所以我虽然没见过,但料想中应该是很小家子气的,在我们那里,岱山是天下最高的山峰,岱山神是天下最大的神只,岱山高出云海,从云上看去,好像茫茫大海上的一座孤岛,云海是天下最大的水域,也有一位掌管云海的水神,岱山高出云海的地方,是儒家文庙,天魂、地魂走的天地两途最终都会此处此交汇,被称为萍城或者云上城。”
何肆摇了摇头,“可我还是不懂这落魄法有什么用?”
刈禾提醒道:“落魄法可以铸就谪仙人体魄,谪仙好歹也是仙啊,你仔细想想,修行落魄法的最大弊端是什么?”
何肆脱口而出,“魂魄不全,无来生!”
刈禾点点头,“对了,你继续猜,你离真相很接近了。”
何肆凝眉沉思,修炼落魄法凶险异常,一着不慎,身死道消。
按照刈禾的说法,最终成果也就只是个阴神,仙人对此境界似乎颇为不屑。
那落魄法的神异之处在哪里呢?
何肆如数家珍,尸犬魄化血使外邪不入,非毒魄化血使百毒不侵、除秽魄化血使辟谷不食、雀阴魄化血使造化自身、臭肺魄化血使不息则久、吞贼魄化血使人身再无五劳七伤。
看似有些厉害,其实如果何肆看的那些志怪、传奇有是十之一二的臆想是真的,那也就是仙人随便一个道术、符篆或者法宝可以做到的,真不稀奇。
而落魄一词有三种释义:一为穷困失意,二为放荡不羁,三为失去魂魄。
《落魄法》一篇却全然囊括三种释义。
是失去魂魄吗?
联系刈禾方才说的一大段话,一个想法在何肆脑中呼之欲出。
何肆问道:“倮虫和无漏子,都是给魂魄住的傀儡吗?”
刈禾点点头。
何肆低声说道:“所以谪仙人体魄该不会也是倮虫和无漏子之类的东西吧?”
刈禾笑道:“我这弟弟是真聪明,谪仙体魄可比道家的倮虫要好用多了,倮虫只能给身躯毁坏的活人住,且限制颇多,而谪仙体魄,却是可以做到借尸还魂的地步。”
何肆愣住,喃喃自语道:“所以我修行落魄法,最后只能是把自己变成一具傀儡?”
刈禾摇摇头,“不是哦,别担心,姐姐会保护你的。”
何肆问道:“怎么保护?”
刈禾笑道:“那得让我先醒过来才行。”
何肆斩钉截铁道:“不行!”
她说了这么多,堪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结果还不是要觉醒宿慧?还不是要把何叶变成刈禾?
刈禾看了何肆一眼,有些气鼓鼓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你的落魄法还有最后一丝就要修成了,刘景抟是不会让你修成的,把你的意识直接恶堕无间地狱就是最好的方法,你自己也感觉到了,如果你不是在我的梦中,你活不过今晚。”
何肆依旧摇头,“我还有宗海师傅。”
刈禾对此嗤之以鼻,“和尚是最不可信的了,你信他还是信我?”
何肆直言不讳,“信他!”
刈禾胸膛微微起伏,“好哇,你宁可信个外人也不信我!”
何肆没有理睬她,自己陷入沉思,刈禾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一定是有所隐瞒的。
要是宗海师傅现在在就好了,一定能帮自己出谋划策。
刈禾说自己现在在她的梦里,那自己的梦呢?
应该会梦到天老爷吧?
何肆又问道:“兰芝是谁?”
刈禾语出惊人道:“也是我。你可以理解为我的一前一后两道念头,都转世来此了。”
何肆不解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刈禾解释道:“简单来说,谪仙人体魄也不是万全之法,若是与魂魄并不契合,也就与倮虫无异,甚至还有所不如,老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所以修行落魄法之人,多半是自己宿慧转世来此,然后带出化外,给自己使用,如此才能保证完全契合。”
何肆当即说道:“可我不是宿慧之人!”
刈禾摇摇头,“你是也不是。”
何肆眉头紧皱,盯着刈禾,问道:“什么意思?”
宗海师傅和汪先生明明都说过他不是宿慧之人的。
“别皱眉啦,不好看,像个小老头一样。”刈禾伸手替他抚平皱纹,这次何肆没有躲,“你曾经是宿慧转世,但你在化外的那个正主,死了,所以你从未觉醒过宿慧,你姑且算作是个独立的土着。”
何肆脑中一片轰然,居然是这样?
刈禾又说道:“你现在是土着了,刘景抟当然要把你这副即将铸成的谪仙体魄拿出去卖个好价钱啊,事实上,此处瓮天产出过许许多多的身躯了,都是他做的无本生意,稳赚不赔。”
何肆不迭摇头,“不对,你在骗我,你说你和兰芝是同一个人,你为什么要抢她的落魄法?而且你说,这落魄法是不小心落在我身上的,姑且算作我曾经也是宿慧转世,那何来的不小心之说?我不信仙人宿慧来此都是为了修行落魄法,人家宿慧未决之时稀里糊涂修行了落魄法,真的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吗?”
刈禾解释道:“换作你是长生久视的仙人,想要红尘炼心,游戏人间一番,却忽然得了一具上好的、完全契合自己的身躯,你会觉得气愤吗?你只会偷着乐吧。至于我为何自己抢自己的落魄法,其实这点你说错了,落魄法从来都没有人能真正得到,它被刘景抟攥得死死的,大梦一场,醒来之后,忘掉些东西很正常,这是他发迹手段,他如何能大大方方展示出来?除了在这方瓮天之中,还能有些武运眷顾,到了外界,武人想要求道这落魄法,千难万难,穷其一生一无所获者大有人在,即便是有落魄法,也难修成正果,而仙人虽然寿数绵长,但话千载光阴寻到了几篇似是而非的落魄法又如何?也不能放弃一切境界灵气从头来过啊,有这时间,不如付出些代价,一个念头转世来此,在这瓮天中早就有所得了。”
何肆想要从刈禾的话里寻出一些破绽,当即又问道:“可你还是没有说为什么‘刈禾’要抢‘兰芝’的落魄法,为何这落魄法最后落到我头上了?”
刈禾解释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见不到天地的沧海桑田,但人心变迁最是诡谲难测,即便是同一人,也会有心境上的变化,刈禾是后来的,兰芝是先来的,后来的我后悔了之前的我的某个决策,想要亡羊补牢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何肆没有说话,一时难辨真假,本能地想要相信刈禾所言,但又是觉得事关重大,不能轻信,十分矛盾。
正此时,宗海和尚的声音忽然出现。
“小何施主?”
何肆与刈禾的面色同时一变,两人都是听见了。
何肆面上是喜色。
刈禾却是咬牙道:“真是个讨人厌的和尚!”
在一炷香时间前。
何肆尸睡的寮房之中,宗海和尚来回踱步,似乎想到什么,又是重新出门,来到隔壁。
宗海和尚敲响了房门,“何花施主,还是我,打扰了。”
何花答应一声,叫宗海师傅稍等,然后艰难地把何叶的头颅从自己胸间推开,又是掰开她缠得死死的双臂。
好不容易脱身,看着自己胸襟前那一片湿漉漉的香涎,面色微红。
何花套上外衫,遮住这一大片口水渍,匆匆给宗海师傅开了门。
宗海和尚直接走入房中,躺上床去,说道:“何花施主勿怪,小何施主的心识可能在何叶施主梦中,小僧绝无他想,只是想要一探究竟。”
宗海师傅贴着何叶,何叶还以为是大姐,自觉地缠连上去。
闭眼埋头在宗海和尚胸间踅摸着,眉头微皱。
两个大馍呢?
怎么不见了?
宗海和尚面如火烧,不敢动弹,白骨观和不净观都忘记观想了。
只得两眼一闭,这次果然顺利陷入何叶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