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收剑,后退几步,温玉勇右脚蹬在地上,一步跨出了深坑。
他眼神冰冷,不是因为小小的吃亏了一招,而是愤怒于何肆没有乘胜追击。
这对他来说是天大的侮辱,温玉勇抹去嘴角边的溢血,冷声道:“真是厉害啊,小子,我有点小瞧你了。”
何肆是懂如何激怒温玉勇的,只听他笑道:“温大人,我外放气机至今,满打满算才不过三个多月。”
温玉勇闻言面色更为阴鸷。
何肆面上的笑意好似讥讽。
温玉勇竖刀,一步向前,快逾闪电,所过之路如履霜坚冰,何肆则是后退一步,这温玉勇的脾性虽然古怪,但是让其生气倒真不难。
他不就是看不得自己一个原本的泥腿子几月时间一跃武道与他并肩了吗?
不就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得“天恩圣眷”吗?
不就是觉得李嗣冲对他有些太过帮扶了吗?
比奉刀精诚,他六岁学刀,不避寒暑,几乎一日不落。
比磨难砥砺,他这四月经历胜过常人一生,几番出生入死,险象环生。
比武道渊源,他是人屠一脉第四代传人,身怀众多武道元经秘旨,艰难险阻不断换来的玄妙秘术,你一句歪门邪道就敢盖棺定论?
一切舍得,先有舍,后有得。
呵,谁给你的勇气不忿?我何肆凭什么会输给你一个温玉勇?
何肆站定身形,闭上双眼,伏矢魄高悬眉心轮,秋毫必现,依旧单手持握重剑。
温玉勇施展的是劈挂刀,威力极大,整套刀法无一花架,以劈、扫、撩、 抡、削、剁、扎等为其基本刀法为主。
根据劈挂拳的特点集小缠刀、苗刀之精华,及通背二十四势的步法,刀法大开大合,放长击远,迅猛剽悍,气势磅礴。
对垒时以身摧刀,身械协调,兵拳合一,若非五品偏长为刀的小宗师,几乎无法施展。
温玉勇在何肆伏矢魄的注视下咫尺天涯,却见他刀与人上下相连,内外均整,合身如银蛇摆尾,刀似闪电流里,如大河流水,涛涛不断。
何肆面无表情,好像引颈受戮,心念却是在电光石火间足够轻蔑道,“我和你说过我使的是砥柱剑法吧?”
何肆撩剑,如擎天玉柱突兀飞升,格挡住温玉勇的劈挂斩,二人气机皆是内敛,剑架着刀似慢实快。
如江河逆袭,温玉勇的刀势一停,何肆的重剑就从刀刃下逆伐上去。
继而刀剑错开,何肆侧身,一剑斩落,斩击刀背,如闸断洪。
一声金鸣之后,温玉勇木立原地,那把削铁如泥、镶金错银的华贵雁翎刀,只有半截还握在他手中,另外半截落地无声。
这一剑,学自李且来一剑截断京越大渎。
何肆睁开了眼,看着温玉勇的晦涩难明的面色,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轻笑道:“温大人,斩断了你的刀,不用赔吧?”
温玉勇咬紧牙关,一言不发,眼神狰狞如择人而噬。
罗译见状连忙抛出了自己的佩刀,温玉勇伸手握住这把制式无二的雁翎刀。
一旁只存了观战之心没有掠阵之意的仪銮司七人瞬间驱马合围何肆。
同袍受辱,一辱俱辱。
何肆没有再看温玉勇,而是转头看向借刀给温玉勇的罗译,明知故问道:“罗大哥,脸肿么了?”
几人中罗译倒是与何肆最相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恶语相加,只是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
何肆心中了然,却是勾唇一笑,“冤有头,债有主,记恨我可太没道理了,谁打的你怪谁去。”
何肆没有存了什么拙劣的挑拨离间的心思,只是忽然觉得痛快非常。
他这才转过头来,看向保持握刀姿势不动如同雕塑一般的温玉勇,言语之中满是轻佻随意,“温大人,刀有了,你还要继续吗?”
见温玉勇不答,何肆环视一圈,又刺激道:“还是说改车轮战了?”
温玉勇看着何肆,怒火中烧,却是一言不发,他不开口,那些同袍也不好相帮,免得吃力不讨好,就怕温玉勇非但不记恩,还觉得他们折辱了他的面子。
而且面对何肆,这七个入品武人也是如临大敌。
何肆却是忽然说道:“不打的话,我就先回乔家堡了。”
他转头看向罗译,“我说过我很快就回了,罗大哥要是有些耐心,脸也不会肿了。”
罗译皮笑肉不笑道:“没事没事,我自己讨打。”
没等温玉勇说话,何肆直接从罗译与周炳身边经过,向着乔家堡的方向走去,这般看似不屑的离去,实则避免了一场所有人都不希望发生的合围乱战。
算是将温玉勇面皮按在地上之后,又给了他一个台阶。
罗译当即说道:“温头,我这就跟上,这次一定把自己别他裤腰带上。”
不用温玉勇开口,罗译直接调转马头跟上何肆。
温玉勇站在原地,两手各握着一把雁翎刀,一把完整,一把断裂,眼中渗血。
原来目眦尽裂并不是一个成语,真有人能怨愤到这种程度。
总旗周炳想要驱马靠近温玉勇,却是发现身下的马匹不听使唤,还在不安踏步,再一看地面,一时霜冻冰坚。
他壮着胆子问道:“温头,咱们现在做什么?”
温玉勇沉默许久,声音沙哑道:“去印合山看看情况。”
“那何肆他……”周炳立刻住嘴,心知连五品巅峰实力的温玉勇都拦不住他,何况是他们呢?
而且何肆都说了回乔家堡,他们是仪銮卫,代表皇权,只要何肆不傻,就不会乱来,毕竟他的一家老小还都在京城呢。
温玉勇将好刀归鞘,随手丢弃了另一把伴身多年的断刀,翻身上马,向着印合山而去,余下见状又六人纷纷跟上。
另一边的何肆步子飞快,与骑马的罗译并行,这还是他收敛了速度的结果。
路上罗译小心翼翼问道:“何肆老弟,你应该是真回乔家堡吧?”
何肆反问,“不然呢?”
罗译顿时放心不少,又是套近乎道:“何肆老弟,我骑马,你腿儿着,这样不好吧?”
何肆又是反问,“那你腿儿着?”
罗译悻悻然一笑,“要不我们共乘?”
何肆摇摇头,“我不想和男人贴那么近。”
迄今为止,何肆只在姜桂楼和小象姑草福共用过一件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