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终于理解了何为小说中的“修行无岁月”,行百里者半九十,看似水到渠成,其实水磨工夫,等到他将最后一丝臭肺魄完全化血,进入“除嗅”的境界,再拉开房门,刺眼的阳光落下,恍若隔世,已经过了去了……整整半天。
何肆得意一笑,再遇到坠落京越大渎或者折江之中斗龙的情形,他便完全不需要换气了,甚至连气机的衔接都更为游刃有余,朱全生虚修多年的踵息小长生,已在自己体内生生不息,不息则久。
何肆估摸着此刻自己的斫伐剩技走刀应该也能挥出第十三刀了,半月之前,即便他不计后果,强行用上气机接续,也只能勉强能施展十一刀,这十二刀杀守法,可不是随口一说的。
当然,前提是能完完全全地走完这十二刀,四品大宗师有哪个是简单的,岂能没有压箱底的绝艺?
花去了一天的时间,如今四品守法的境界还能持续不到八天,但何肆依旧觉得值得,毕竟一旬大宗师实力如同梦幻泡影,早晚打回原形,而落魄法才是根本,自己之前在无色界无所有处中尝试臭肺魄化血,可是修行了整整五年而不得全部,四品再如何广阔天地大有作为,都不如切实的境界让他安心。
他想着还有两天时间,就要着手开始炼化雀阴魄,不然等这几天过去,落魄法的进展可又要变成旷日久长的滴水石穿,磨杵成针。
四品气象不复之后,何肆可要担心自己的身体一下子暴露的弊病了。
大宗师境界真是玄妙,五品偏长还会跌境,不管是年老体衰,还是积重成疾,都会导致体魄摧毁,跌入伪境。
而这四品守法境界,却能叫人稳住境界,好像空中楼阁却有所依。
何肆心想,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入四品守法境界,那可真是贪天之功,邀天之幸了。
何肆这一露头,杨宝丹也是碰巧迈着不那么轻快的步子,刚刚走进院中。
只睡了半天的她,却是破天荒的有些辗转难眠,害得小玉儿以为自家小姐出去一趟就转性了,镜子不磨也就算了,怎么连懒觉也不睡了?
杨宝丹睡不着,索性就来找何肆,这半个多月来,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一下分开半天还真有些不适应。
何肆一见杨宝丹,微笑道:“大姐头?怎么没在睡觉啊?”
杨宝丹如实道:“睡不着。”
杨宝丹也没有面上看起来这般单纯心大,杨氏镖局之上有越王世子这片阴霾笼罩着,虽然父亲爷爷和老赵,甚至还有面前何肆,他们对此都是神色淡然,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没有半点儿严阵以待,但她却是知道,无非是宽心之言不足慰人,故而用切身行动安抚她这个当事者。
若非逼不得已,杨宝丹也不愿把何肆牵连进来。
她作如此想,自己的爷爷杨元魁就更加如此了,爷爷常说得人恩果千年记,即便他从不把何肆当成外人,但这拖累亲熟之事,哪有什么理所应当的?
何肆笑道:“连懒觉都不睡了,这可不像我大姐头的作风啊。”
杨宝丹白他一眼,“少挤兑我,你身体好些了吗?”
何肆点点头,“好多了,这四品境界,妙不可言啊,我都没想过自己的伤势能愈合得这般神速。”
现在腹中的伤口已经几乎痊愈了,就是身上的骨骼折伤算是反反复复一直不曾愈合的老疾了,还得依靠透骨图维持,尤其是左臂,内视之下依旧惨不忍睹。
何肆却是乐天,难得成了一回气机大户,维持透骨图和阴血录不过九牛一毛罢了,缝缝补补又三年嘛。
杨宝丹看见何肆出门,眯着眼问道:“你这是出门干嘛?打算找我吗?”
何肆依旧不解风情,摇头道:“我找爷爷去。”
杨宝丹一瘪嘴,不悦道:“那是我爷爷,什么时候你们这么亲了?”
何肆如实道:“就是之前我告别总镖头归家的那晚,总镖头说叫爷爷亲近些,我寻思也没什么不好的,就厚着脸皮叫了。”
杨宝丹冷笑道:“合着你就对我不告而别了是吧?”
何肆只得解释道:“我那晚去了你的北房花园,但你睡得沉,敲门没应,想着男女授受不亲,就没敢擅入。”
杨宝丹只是哼哼两声,心道,“还男女授受不亲呢,身上那里我还没见过的。”
杨宝丹就是喜欢与何肆胡搅蛮缠,“之前接风宴上朱呆就说你是杨家姑爷,你如今都改口叫爷爷了,镖局里又这么多人,不知道还真以为我两成了呢,我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何肆有些心虚,岔开话题道:“那屈正还是我师伯呢,你也不一口一个‘师伯’地叫着?”
杨宝丹往前了一步,挺着小胸脯,言语大胆道:“我叫他师伯,自然是因为我真就存了和你相好的意思啊,那你叫爷爷呢?有没有别的想法?”
何肆无言以对,却是莫名心跳一下。
杨宝丹见他吃瘪,也不再逼问他,就笑眯眯拉起何肆的手,“不逗你了,咱们走吧,见咱爷爷去。”
何肆没有挣开杨宝丹的手掌,任由她这么牵着,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何肆自然是为了夜间答应的传授“素手把芙蓉”一式,如果可以,把与之相印证之后的“纤手破新橙”也教了。
四品大宗师可以妙用气机,千变万化,五品却是不能,杨元魁少了一条手臂,确实实力大损,老爷子如果能像自己一样学会了气机外化成为手臂的秘术,那可就不差这一条手臂了,以后气机一绽,长出六七八条手臂来,打拳的打拳,使刀的使刀,我去,不敢想,那才是真正的神拳无敌杨一刀啊。
两人去了杨元魁的小院,杨元魁酒酣正眠,呼唤了几声没人答应,丫鬟却是闻声而来,何肆不想打搅老人家休息,杨宝丹却是不客气,一把推开房门。
杨元魁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杨宝丹揶揄道:“爷爷,你孙子来找你了,教你武功。”
杨元魁闻言,眼光一亮,气机一振当即散掉酒气。
满脸笑意,眼中明明是迫不及待,却是客气道:“小四啊,怎么不多睡会儿?一路劳顿,习武之事不急在片刻的。”
“今天你俩都留在我这边吃饭了啊,我这小厨房的菜式总归是精细点的。”
何肆与杨宝丹在杨元魁房中待了小半时辰,何肆总算是将两式秘术都板板正正教给了杨元魁。
不是那种契合自身的邪魔外道的用法,而是澄本清源后的正统《妍手五论》。
杨宝丹居然还嫌弃自己爷爷杨元魁的悟性差,毕竟当初何肆与季白常相互师学的时候她也在场。
见过两人几乎是心有灵犀一点就通的场景。
何肆却是清楚此中难度的,即便杨元魁有破新橙的底子在,此等进展已经尤为神速了。
接下来就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了,何肆没有耽搁,寸阴是竞,想着还要炼化雀阴魄呢,本来也不能吃饭,就直接告辞回屋了。
杨元魁没有挽留,杨宝丹也想走,却是被杨元魁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