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宝丹点头道:“对,我们杨氏镖局是白手起家的,以前也是一穷二白,小门小户算不上门当户对,虽然他们两人情投意合,但是舅老爷也只能做个赘婿,之后威远镖局总镖头明里暗里给了我们杨家许多帮助,杨氏镖局其实算是他老人家一步步拉扯起来的,但即便是现在,杨氏在规模产业上与之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
何肆又问道:“那他们在晋陵有产业吗?”
“有的,我不是很清楚在哪里,”杨宝丹欲言又止,最后又是开口,“我奶奶死的早,威远镖局的小辈成长起来后,这些年我们两家的关系也不如从前亲近了,舅老爷虽在,但也终究只是个赘婿……”
杨宝丹误以为何肆是要借威远镖局在晋陵县的势力避难,她并不觉得这个要求过分,只是心有歉疚,这威远镖局,应该是指望不上的。
一来是两家现在算是老亲了,不再是几十年前那般亲如一家,二来威远镖局地处宁升府,就在朱家眼皮子底下,虽说不至于仰人鼻息,却也胳膊拧不过大腿。
有些亲戚关系,是只能看的,薄如春冰,锦上添花可以,却经不起雪中送炭的考验。
何肆才反应过来是杨宝丹误会了,便解释道:“大姐头,我的意思是,你已经把我送达了广陵道了,也算送佛送到西了,差不多我们也该分开了,若是威远镖局在此处有置业的话,你也方便去寻。”
杨宝丹愣住了,不明白何肆为何忽然说起这个,“什么意思?你要扔下我?”
何肆叹了口气,“我是要回京城的,我想着威远镖局在宁升府,那里是朱家的主场,我们现在的身份有些敏感,怕是去不得了,你再送我就不合适了。”
杨宝丹急忙道:“那就不去宁升府了,我们直接去润州府金陵渡,还不用绕道。”
何肆问道:“那之后你自己一个人回家吗?”
杨宝丹当即点头,“我可以的。”
何肆斩钉截铁拒绝道:“不可以,你这样我没办法和杨总镖头交代。”
杨宝丹争辩道:“要什么交代,你又不回去,也见不到他,我自己会回去的。”
“不要任性,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
杨宝丹也知道送君千里终须别的道理,可早在笠泽舟渡之时她就已经开始害怕这份掰着指头的离别,她始终觉得,就算是能与何肆多待片刻也是好的。
杨宝丹不迭摇头,语气带着些鼻音,“不行,说好了要送你到金陵渡,就一定要送到,少一个府,一个州,一个县都不算送到。”
何肆叹气道:“这不也快到了吗,现在的情况,你不适合再跟着我了,太危险了。”
言下之意,何肆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属实无力顾及杨宝丹。
杨宝丹双眼通红盯着何肆,“你眼好了,就嫌我是累赘了,想第一时间撇开我对吧。”
杨宝丹说的自然不是真心之言,不过气上头了话赶话。
诚然何肆如此作为,美其名曰是替她着想,却怎么看怎么像是瞎子复明后第一时间丢弃盲杖。
何肆有些无奈,不知道如何说服眼前这个下定决心的傻丫头。
若是告诉他自己眼前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以她的性子,一定会更加不离不弃的。
这一次杨宝丹负伤已经叫他倍感歉疚了,人家杨氏千金,陪他一个亡命之徒北上已经走了五百多里路了,可谓是情深义重,生死与共,何肆一直尽心尽力保全这个丫头的安危,从未将她当成是麻烦累赘。
相反,除了一些武力,何肆备受杨宝丹的照顾。
一路上的投宿、过关、车船都是杨宝丹在打点操持,没有杨宝丹,他一个单凭伏矢魄的瞎子,难以想象是何等的寸步难行。
杨宝丹又悲又愤,“你至少先把身体养好吧,你这个样子,有什么资格嫌弃我?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何肆轻声道:“我从没有把你当成累赘……”
杨宝丹不依不饶,“那你让我把你送到金陵渡。”
何肆无可奈何,“等到了金陵渡再分开?”
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女儿家的心思何肆不懂,且不说他能否顺利抵达金陵渡,就是到了,他能放心渡凭船,扔下杨宝丹一人吗?
赆别临歧裹泪痕,最难消受美人恩。
杨宝丹眼神坚定,决然道:“到了金陵渡就分开。”
何肆不说话了。
杨宝丹也是沉默。
二人不语,时间不停,不过短短时间,二人却像是静默过长夜。
忽然何肆身上血色气机又是绽开。
是季白常去而复返,去时孤身出门,来时提头翻窗。
季白常见状撇嘴道:“我说朱水生,你都已经是个破落身子了,还硬撑什么?收起你那吊命的气机吧,你知道什么叫螳臂当车吗?”
何肆闻言,觉得季白常话糙理不糙,真就收回了气机。
季白常一脸淡然,“这次的死士有些厉害,耽搁了会儿,没叫你们久等吧?”
杨宝丹见到季白常提着人头而返,有些反胃地转过头去,她本来也不至如此的,奈何白日手上才染上了十条人命,现在见到血腥心中就不得宁静。
何肆无奈道:“你提着人头来是为了证明你杀了人吗?”
季白常神秘一笑,“这你就别管了,山人自有妙用,我帮你解决了一个麻烦,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吧?”
何肆摇摇头,“承情了,不过朋友算不上,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被朱家惦记上。”
季白常自来熟道:“见外了不是,只要是朱家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你不当我是朋友也没关系,咱做一笔交易,互利互惠,不过我不和姓朱的人做交易,不如咱们坦诚相待,你先告诉我你的真姓名?”
“那敢问‘季兄’高姓大名?”何肆咬重了“季兄”二字的发音。
“我?你可以叫我……”季白常语气一顿,挑眉道,“算了,就这样吧,你别问我,我也不问你,来吧,直接做买卖了,互通有无,你先教我还是我先教你?”
何肆理所当然道:“你先教。”
何肆现在无力反抗季白常,季白常完全可以在学会破新橙的招式后翻脸不认人,但即便何肆先学,看似也无大差别,季白常真要犯恶,他多半也是有死而已。
其实不然,何肆就是想先学会对手的一招素手把芙蓉,也好知己知彼、知根知底,真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拔刀之间,他也有一些此起彼落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