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76号!”
监室铁门外的传来了毫无情感的低沉女声。
“到!”
王凝赶紧起身立正。
“拿好个人物品跟我走。”
狱警说完打开了铁门。
王凝端起床位上早已归置摆放好所有杂物的脸盆,再次扫视了一眼四周。
十五年的牢狱生涯,终于告一段落。
同监室七名狱友全部投来了羡慕的眼神,陆陆续续说着这种地方特有的祝福语:
“千万不要再回来了。”
“出门的时候别回头!”
“明年我去珠港找你!”
……
王凝郑重点头,然后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了监室。
“王玲芳,这是你来时的个人物品,自己核实一下有没有缺失。”
办理出狱手续的狱警说着递给王凝一个鼓鼓囊囊的档案袋。
王凝听到那个陌生又久远的名字,轻轻嗯了一声,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了上次使用这个名字的时候。
那已经是二十二年前的事情了。
那年王凝,十九岁。
珠港市金碧辉煌夜总会经理捏着王凝的身份证,瞅了好一会儿说道:
“王玲芳?你这名字太土了,看看咱这地方,你自己说说,这名儿合适吗?”
一番话给王凝整不会了,她只知道这份工作不要求学历,只要求身高体重和相貌,却没想到对名字还有要求。
“经理,实在不行,我去派出所改下名字。”
王凝忐忑说道,她不想因为一个名字错过这份薪资丰厚的工作。
“那倒不用,改个艺名就是了,唔嗯……王芳不行,王玲有人用了,你就叫王凝,今天开始,进了这个门,你就得叫王凝,清楚了吗?”
经理随口就给自己换了称谓。
王凝赶紧点头,心中却在暗暗琢磨:
王凝?
确实比自己的名字好听点。
混工资而已,又没改姓,挺好的。
“好了,坐那等会吧,等会儿会有人过来带你培训,培训期为三天,每天都有二百保底工地,没地方住咱们有宿舍……”
“工装押金八百,没钱不要紧,在工资里扣,正式上岗之后保底三千,每月十天休班,服务一个包间提成四百,酒水促销也有提成,额外的客人小费当天结算,好好干吧。“
经理说完再次打量一下王凝,然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王凝没坐多久,进来了一位女主管,接下来便是一系列的培训。
点歌台的操作方法,会客话术敬称,开酒放酒动作,房间卫生保持,等等等等。
王凝终于明白,这种地方的公主,其实就是包间的服务员。
不过薪资待遇如此优厚,别说服务员了,就是保洁,她也肯干。
……
“王玲芳?”
狱警的声音再次把王凝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问题的话签字吧,就可以离开了。”
王凝赶紧点头,在递来的纸张右下角签下了那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后,拿起档案袋,在狱警的带领下茫然的走出了监狱大门。
没有任何人来接她,监狱所处位置也有些偏僻,王凝就沿着公路漫无目的的走着。
手机放了十五年,根本开不了机。
即使能够开机,王凝也不知道还能打给谁。
就这么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有一辆皮卡车远远驶来。
王凝顿足,想要抬手搭个顺风车,但犹豫片刻,手终究还是没有抬起来。
但车开到王凝身边后还是慢慢停下了。
车窗摇下,司机是一个年近六十岁的男人,看起来很面熟。
“王凝是吧?你还真是没怎么变样,对不住,堵车来晚了。”
男人开口说道。
王凝一愣:
“你是?”
男人笑笑,往下摘了摘茶色太阳镜:
“我,老曾。”
“曾洪庆?”
王凝脱口而出道。
曾洪庆点头,探身拉开车门:
“走吧,你嫂子在家做好饭了。”
一路沉默。
看着已经完全变样的珠港街景,王凝甚至找不着一丝一毫的熟悉感觉。
这地方终究就没有属于过自己,自己也从未拥有过这地方。
未曾变过的,只有当年的曾嫂。
此时她虽已是双鬓斑白,但招呼王凝落座添饭夹菜的样子,竟让王凝回想起了多年前的那次家宴。
曾洪庆酒后的一句无心之言,使得自己迈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笑的是,十五年后,在这冰冷尘世中再次向她伸出温暖双手的,却还是这一家人。
“曾哥,您是怎么知道我今天出狱的。”
王凝放下碗筷,眼眶泛红问道。
曾洪庆转身看了一眼曾嫂,曾嫂会意,赶紧起身进屋找什么东西去了。
“这是许可给我安排的工作,每隔半年打个电话去监狱问问,等临近出狱的时候,就每个月都问一次……”
“他说过,你出来的日子,就是我退休的日子,今天接到你,我也算是彻底退休了,这房子,也是许可留给你的。”
曾洪庆解释道。
王凝闻言瞬间愣住:
“许可?”
这时候曾嫂走了出来,把一个被压得极为平整的信封放到了王凝面前:
“小王,这是许可给你的,他说一定要亲手交到你的手上。”
王凝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她接过信,迫不及待的撕开封口。
啪嗒。
一张银行卡掉了出来。
里面还有一张信纸。
王凝哆哆嗦嗦把信纸展开,工整的字迹尽现眼前:
“王凝,原谅我自作主张,拿出了五根金条给你换了这座房子,剩下的五根也换成了钱,全都存进了那张银行卡里,密码是你咱们去至臻餐厅吃饭那天的日期。”
“不知道房价涨了还是跌了,更不知道现在的黄金行情之下到底卖亏了没有,但是现在的你一定不会在乎这些了。”
“时间会冲淡一切,也会抹平一切,希望这本就属于你的一切能够给你未来的生活提供一些帮助,从今天开始,跟过去告个别,好好开始你崭新的人生吧。”
落款共六个字:
你的朋友,许可。
泪水夺眶而出,打湿了信纸。
曾嫂见状赶紧安慰道:
“小王,房子我全部打扫过了,我们的个人物品也全都拿走,房本和水卡电卡就在床头柜里放着……”
王凝拼命摇头,哽咽道:
“嫂子,房子你们住着吧,这是你们应得的。”
曾洪庆一听连连摆手:
“不不不,我们有去处的,闺女和女婿都在老家,我们也在老家买了房,这本来就是你的房子,我们在这住着就是许可安排的工作,现在工作结束了,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曾嫂也把银行卡捡起来,塞进王凝手中:
“小王,别哭了,受了这么多年苦,以后可得好好生活,再也不敢冲动了。”
……
这顿饭吃的五味杂陈,饭后曾洪庆夫妇帮忙收拾好餐桌,就拎着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箱离开了。
看着远远驶去的皮卡车,王凝之觉得恍如隔世,小声呢喃道:
“原来,你叫许可……”
“我还有机会告诉你我的真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