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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桑子平是吃干饭的吗?!”

楚天耀面色发阴,攥紧串珠的右手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如今西宁匪患到了什么地步?你给我如实说来!”

察觉到楚天耀不满的情绪,穆忠武不自觉地把头低的更低了, “现如今西宁的山匪主要是由西山一带为主力,据西宁都司粗略估算,匪众约有近万之数。”

近万之众,这个数字光听起来就很吓人了,虽说西宁省内有接近三万的朝廷正规军队,但要想在短时间内消灭万数山匪,压力也是很大的。

西宁的山匪大多善于扫荡游击,再加上西宁特有的山林地貌做掩护,其战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西宁地方的都司正规军看似有三万之数,可刨去各州府的守兵,真正能动用剿匪的兵马也绝对不会超过一万,试想一下,作乱的山匪时刻掌握着主动权,且在与朝廷地方都司兵力相等的情况下,占优的肯定是熟悉山川地貌的山匪。

“陛下,据西宁都司指挥使柳中衡信报上说,目前西宁地方上的都司军队在与山匪反复激战下已经屡落下风了……此时上报京师,是为向朝廷求援!”

观察着楚天耀的脸色,穆忠武继续说道:“这帮流窜在西宁西山境的山匪近日的动作越发嚣张了,从前几天开始,竟已经将魔爪伸向了西宁各府县的粮仓府衙!臣以为朝廷应当立即派兵驰援,彻底解决西宁的山匪之患!”

楚天耀将手里的串珠收了起来,面容一肃道:“传洛文槺与宁中恒来永宁宫议事!”

“喏!”

傅少卿连忙点头,转身便要出殿传命。

正当他走到殿门处时,站在高处的楚天耀又突然叫住了他,“对了,把……把兵部尚书李明义也给朕叫来!”

此言一出,候在殿内的穆忠武微微一惊,站在殿门处的傅少卿则弯腰说出一句“奴婢遵旨!”后就离开了。

事关派兵剿匪的军国大事,皇上理应叫上兵部一同议事,可穆忠武却觉着皇上这时候叫李明义进宫一同议事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西宁匪乱的事是柳中衡这个西宁都司指挥使越级上报的紧急军情,从这一细节处不难看出柳中衡与西宁布政使桑子平之间的分歧。

换言之,桑子平是极有可能想将匪变之事瞒下来的。

桑子平作为主政一省的封疆大吏,在他治下时出现匪变这样的大事,他身为布政使本就该对此负有责任,更何况现在他还有隐瞒不报的嫌疑,皇上能不恨他就怪了。

而这位西宁布政使桑子平,他之所以能在一年前出任西宁布政使的职位,那可离不开李明义这位兵部尚书的举荐……

沉默了许久后,楚天耀突然转移话题,“朕若没记错的话,去年八月和十月中旬,西宁也曾出现过匪变之事……”

楚天耀这话突然提醒起穆忠武了,桑子平自从到西宁上任后,总是会时不时地往京里送呈奏报,其中内容大多是向皇上阐述西宁在他治下是如何如何的海清河晏,天下太平,名为述职奏章,实则是变着法的向楚天耀这位皇上自夸呢!

至于楚天耀提及的去年八月与十月西宁发生的匪变,穆忠武至今还记忆犹新,只因为当初这两起西宁匪变平息后,桑子平上呈进京的奏章内容实在是太腻歪谄媚了些,看了的人想忘只怕也忘不了。

那两次西宁匪变都是小规模山匪作乱,西宁的地方官府没花多少时间就平息了这两起匪乱,实事求是的说,前两次平息匪乱桑子平这个西宁布政使是有功的,可他却在事后上报的奏章中向楚天耀过分夸大了自己的功绩,甚至还放出了有他在,西宁永无匪患的豪言。

若只是如此便罢了,可桑子平这货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在之后又给楚天耀上呈了一封名为“永绝西宁山匪治安疏”的奏折,里边的内容更是让人哭笑不得,这位西宁布政使桑子平,竟然在奏折中说西宁全省在他的劳心治理下再无山匪流窜了!

穆忠武还记得当时楚天耀收到这封奏折时高兴的表情,并且还当着一众内阁大臣面前大肆表扬了这位有为能臣,如今想来,这是何等的讽刺?

察觉到楚天耀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跳动,迟钝的穆忠武这才感到心惊,这会儿他才明白皇上生气的关键了!

西宁生出匪乱恐怕不是皇上如此生气的根本原因……

皇上生气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他被桑子平这位只知媚上的西宁布政使给蒙骗了!

当着一众文武大臣面前大肆夸赞桑子平这么一个只知媚上的奸佞之臣,如今西宁横遭匪变,这打的可不止是他桑子平的脸,就连皇上自个的脸也被自己给抽肿了!

就在这气氛极度压抑的情形下,傅少卿领着洛文槺三名大臣进了殿。

“臣宁中恒……”

“臣洛文槺……”

“臣李明义……”

三人刚一入殿,正齐刷刷地准备行礼时,站在高处的楚天耀却黑着脸把手一摆,“行了,都这个时候了,还行什么礼?!”

没来由的被皇上一顿呵斥,三人同时一懵,尽有些不知所措地低起头来。

揉起头的楚天耀朝傅少卿招了招手,“给他们看座。”

“喏!”

傅少卿点头领命,示意边上的太监们铺设软垫。

待穆忠武与后来的洛文槺三人坐下后,坐在大位上的楚天耀这才张口道:“西宁生出匪变了,这事,你们三人可曾知道啊?”

洛文槺与宁中恒微微一愣,李明义则是身体一抽,险些从原地栽倒过去。

“来来来……”楚天耀面无表情地朝穆忠武招起了手,“把西宁的事都告诉他们……”

楚天耀这越是看不清喜怒的表情则越是让在场的人感到恐惧,穆忠武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后,转过头将西宁匪变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

一听到西宁省内有近万山匪流窜作乱,李明义整个人都石化了,一股透彻心扉寒意逐渐在体内蔓延,他的脑子比穆忠武这样的武官要转得快的多,穆忠武这一把事说开,他就立即领悟到了皇上生气的真正原因了。

不止是他李明义能看明白,边上洛宁两位老臣也一下就明白了皇上生气的根本原因了。

“陛下,西宁突然生出匪变,依老臣之见,这西宁布政使桑子平有脱不开的责任,上奏此事者为西宁都司指挥使柳中衡,这便说明桑子平更有知情不报刻意隐瞒之嫌!”

宁中恒蹭地一下站起身,拱起手来,中气十足的说道:“老臣以为当务之急应尽快派兵驰援西宁剿匪,同时应立即召桑子平回京问责!”

“呵……”楚天耀突然笑了起来,转过头看向跪坐在软垫上的李明义,“宁大人发话了,李卿以为这样处置可还算妥当啊?”

楚天耀突然一问让李明义如遭雷劈,他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支支吾吾的道:“宁中堂所言甚妥,当务之急应立即派兵剿灭西宁省内作乱的山匪!另外,桑子平作为西宁布政使,治匪不力难逃罪责,臣特请陛下治其渎职之罪!”

说着,李明义那稍显浑浊的眼眸中溢出悔恨的泪水,“另外……桑子平能出任西宁布政使,当初是由微臣举荐,如今桑子平治政不当,臣亦有举荐之过!恳请陛下治臣举人不当之罪!”

“举荐不当?”楚天耀那阴郁的面庞露出一抹讥诮的冷笑,“朕看你举荐的这个桑布政很是得力啊!去年西宁生出匪乱时他还在奏折里跟朕保证过西宁再无山匪之患呢!当时朕可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怎一个厉害了得的人物!”

楚天耀这一句又一句的反话激地李明义快要吓破胆来,耳鬓两边不受控制地溢出冷汗来,“皇上……臣……臣举荐不力……”

“当真是混账至极!”暴怒的咆哮声响彻整座殿宇,在场的一众太监宫女们,包括穆忠武等臣子都吓得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去看楚天耀那愤怒到极致的扭曲龙颜。

“巧言媚上,瞒报政绩!朕怎么会用了这么一个居心叵测的奸佞?!”

狂怒之下,楚天耀将摆在御案上的砚台狠狠甩飞出去,沉如灌铅般的脚步缓缓朝浑身发抖的李明义走来,“李明义!李大人!你给朕荐了一个好官啊!一个只知巧言媚上,谎报政务的能官啊!”

李明义吓得身子都不利索了,只一个劲地捣蒜磕头,“臣知错了……恳请万岁爷责罚!”

“这就是你李明义给朕举的好官!”

楚天耀怒而拂袖,将戴在李明义头上的乌纱帽狠狠甩开,后者就如同惊弓之鸟般整个人都趴伏了下去,颤颤巍巍地回话道:“陛下……臣知错了……臣……臣举荐不力,臣……”

不待浑身哆嗦的他把话说完,黑着脸的楚天耀便振臂呼喊起来,“来人!”

跪在地上的傅少卿连忙匍匐上前,“奴婢在!”

楚天耀整张脸都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声如龙吟般怒喝道:“传朕旨意,西宁布政使桑子平治政不力,致使西宁山匪成患,为任一方时只知巧言媚上,谎报政绩,实为奸佞狡诈之恶徒也!令内监机教头沙东行即刻前往西宁捉拿此贼归案!暂拟凌迟之刑,夷三族!”

“老奴谨遵陛下圣谕!”

傅少卿面色发狠,朝外传唤起来,“傅福详何在?!”

殿外的傅福详跪行入殿,恭恭敬敬地朝楚天耀叩头行礼,“奴婢傅福详在!”

“万岁爷刚刚的旨意你可都听见了?”

“一字不漏!”

“去办事吧!”

“喏!”

傅福详郑重地点头,阴着脸朝外走去。

如何处置桑子平的圣谕已经下达,一旁的李明义则早就吓傻了眼,喉咙好似被堵住了一般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

“宁大人说的对,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快派兵处理西宁匪患!”下达处置桑子平的谕旨后,楚天耀愤怒的情绪似乎得到了一定的缓解,他沉着脸朝穆忠武下令道:“穆忠武接旨!”

穆忠武面容一肃,忙拱手回话道:“微臣在!”

楚天耀正颜厉色道:“传令给忠义侯洛重云,由他领一万飞燕军前往西宁驰援剿匪!西宁都司兵马皆由他一人调统!告诉他,必须得在半月之内肃清西宁匪患!”

“臣,谨遵圣谕!”

穆忠武抱拳领命,佝身出殿传令去了。

见坐在宝座上的楚天耀不时抿唇,一旁的傅少卿极为细心地为他端来一杯茶水。

喝下茶水润嗓后,楚天耀有些乏累地伏在案前,眼神有意无意地扫向跪在地上一个劲发抖的李明义,“桑子平治政不力,你李明义身为举荐者亦难逃罪责!”

听到这句话,一直忐忑不安的李明义终于崩溃了,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般趴在了地上,“臣自知荐举不当难逃罪责,不敢向陛下……求情,恳请陛下重罚!”

“罚你三年俸禄,另外,暂时停下你手中的一切职务,好生在府中禁闭反省吧!”楚天耀有些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摆起手道:“兵部的一切政务,暂由侍郎罗游青掌管!”

李明义心中发寒,面色发苦地磕头道, “罪臣领旨!”

……

待到失魂落魄的李明义离开后,按揉太阳穴的楚天耀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洛宁两位老臣身上,“朕有一重要之事本想在今天找你二人跟杜敏英一同商谈的,却不曾想被西宁匪患之事给耽误了!”

洛文槺与宁中恒面色一紧,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

“廖志严前几天上奏给朕的修路之策,朕先前也给你们两看过了,对此,你二人有何看法?”楚天耀没有将心中的盘算直接说出来,而是采用了一种模糊的说辞。

洛文槺观察了下楚天耀的脸色,仔细斟酌道:“老臣以为廖布政所谈修路之论单就西南新省而言是有一定可取之处的,但倘若全国效仿,一同修路……臣实难苟同……”

“臣以为全国修路断不可行!” 相比较于洛文槺谨慎的发言,宁中恒则要显得干脆的多,“且不说全国各省修路的监管压力,就说这修路所要耗费的财银花销,纵是掏空我大宣整个国库都不一定够!因此在臣看来,全国各省一同修路无异于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