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侥幸逃脱了恶魔的魔爪,几乎是片刻也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大街上,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男子对于那些异样嘲弄的视线浑不在意,周围都是自己的同类,反而让他惊恐的内心终于放下,多了几分安全感。
他惊惧地回头看着巷子,紧接着,一道杀猪般的嚎叫声在大街上响起。
“杀人啦!”
“有怪物!”
“它变成一个女人,还要杀了我!”
塞可哈尔这个村子不算大,平时除了一些走商,几乎没有其他外来者,街上人大多知道这个男人之前是副什么德性,因此哪怕村里前几天就出过凶杀案,也没几个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街上一家卖黑面包的面包房老板戏谑道:
“阿布,想要杀你的话,变成一个女人确实是最有效的办法。”
“从怪物手下都能逃出来?长本事了哈!”
名叫阿布的男人一时语塞,正犹豫着要怎么去描述救下他的那两个女人,眼前又是人影晃动,让他一阵眼熟。
那个照看着水果摊的、脸上生了许多斑点的名叫娜芙萨的年轻女孩,正一脸厌恶地看着他,娜芙萨的哥哥则是走近,揪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拎起警告道:“要是再让我知道你调戏我的妹妹,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见着他余怒未消的样子,阿布缩了缩头,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想要尽快离开这里,离那些怪女人和那个恶魔远远的,身边却传来一声巨响。
嘭!
随后是一阵乒呤乓啷的乱糟糟的声响。
一道黑紫色的魅影从巷子那边倒飞而出,砸烂了一辆兜售瓷器的摊车,热闹的街上顿时一静,周围路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名叫阿布的混混则已经认出了那恶魔,吓得双腿发软,只想离这里越远越好。
阿卡丽与阿狸追出巷口时,伏在地上的魔影正慢慢爬起身,让其他人看清了这身影:墨染的长发,散发微光的眼眸,纤瘦而高挑的身材,从背后生出的巨大鞭尾上,流淌着黑紫色的恶魔能量。
在她的胸腹部之间,有着一道巨大的豁口,猩红的色彩还在伤口周围附着侵蚀着,常人受这样的重伤早就连命都没有了,这妖艳邪异的女子却仿佛没事人一样,让每一个注视着她的人心头都遮上一层阴霾。
周围的村民这时候才搞清楚状况,霎时间尖叫呼喊连成了一片,反应过来的撒腿就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冰冷到几近冻结的空气中,响起一声蕴着恶意的轻笑:
“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费了那么大力气想要消灭我,却又把血肉端到我的嘴边……
“你们的宴请,我先笑纳咯。”
伊芙琳的鞭尾如同翅膀般出现在身体两侧,涌动的恶魔能量托举着她慢慢地悬浮起来,逐渐浮上空中,她低下头颅,像是看待宰的羔羊般挑选着下方的村民。
那个名叫阿布的男子已经被打上了她的烙印,食用起来也便是随手的事,因此,第一个便是他。
阿布眼看着伊芙琳俯冲而下,目标赫然又是自己,死亡的威胁再次浮现在面前,甚至连那恶魔的细长牙齿、尖利的手掌、摆动的尾巴,也清晰地映在眼中。
他吓得屁滚尿流,然而靠着人类的双腿如何能逃过驭空的恶魔,慌不择路之下,他撞在水果摊上,也发现躲在水果摊之后、瑟瑟发抖的那个名叫“娜芙萨”的女孩。
“不要……放过我……放过我!”
“离我远点,让我走,让我走啊!你要吃,就吃她好了!”
阿布如同抓住了求生的稻草,在娜芙萨兄长的怒吼声中,在女孩的尖叫声中,将娜芙萨一把拉起,推向那袭来的恶魔。
阿卡丽早已奔跑起来,也将这一切看在眼底。
她眉头一皱,奔跑的速度却更快了,体内的血巫术能量都沸腾起来,一路随着她前进在地上留下鲜红的脚印。
就像一道赤红的流星,声势之浩大,连伊芙琳都不得不放弃进食的想法,先应对这攻来的威胁,阿卡丽后发而先至,暗裔骨镰与恶魔的魔爪对拼一记,身体顺势后退的同时,将被推向恶魔的女孩一把揽在怀中。
与目瞪口呆的阿布擦肩而过时,她又一脚踹在这人渣的屁股上,将他踢向了身后的恶魔。
伊芙琳愣了一下,倒也不介意这送到嘴边的肉食,尖锐的长长的指甲穿透男人的胸膛,竟然将他举了起来。
那指甲尖端,男人的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已经被摘了出来,挂在了指甲上。无比剧烈的痛苦一瞬间便传遍男人的身体,也成为他此时唯一的念头。他发出濒死的惨叫,惨叫声渐渐低微下去。
伊芙琳将头颅凑了过去,吮吸着他的生命,男人放弃了挣扎。随着生命力的流逝,他的皮肤渐渐干瘪下去,最后整个人成了一张空荡荡的人皮,伊芙琳则是状态有了明显的好转,连被血巫术侵蚀的伤势都痊愈了大半。
她将人皮一扔,舔了舔愈发鲜艳的红唇,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街上瑟瑟发抖的其他村民。
她看到街角那些人脸上如出一辙的恐惧与茫然,有人捂住嘴巴,试图阻挡要冲出喉咙的呜咽与尖叫,有人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孩子的小手紧紧抓住大人的衣角,眼中流露出畏惧与困惑……人们不只是因为混混被剥夺生命,更是抗拒这样的命运要降临在自己身上……然而这一切痛苦的情感,对于恶魔来说都是珍馐般的美味。
“现在,你们还怎么阻止我?”
伊芙琳扫了一眼还在努力朝这边跑来的阿狸、以及被一个凡人女子束缚了手脚的阿卡丽,发出一声放荡畅快的笑,身形鬼魅地朝着人群袭去。
她的身影在空中被拦下了,撞进一层靛蓝和金黄光线编织形成的大网,皮肤立时滋滋作响,被烧灼出网状的疤痕,伊芙琳退了回来,感受着似曾相识又克制自己的力量,一时间又惊又怒。
一个女子迈着笃定的步伐走出,护在人群之前,她的水样鞭剑悬在身边,仿佛一道发出幽光的虹影。她每迈出一步,都在街道上投出耀眼的光彩,靛蓝和金黄色的光线投下怪异的影子,在墙壁、地板、众人的瞳孔深处乱舞。凌乱的黑色长发勾勒出一张纤瘦的脸庞,紫色的双眼透出一股异样的欣喜之情。她身边挂着一颗发光的球体, 球体表面捂着两只手,应该是用某种异邦金属铸造的装饰纹样。
“痛苦的恶魔,记住我的名字,尼菈。今日,你将在此遭受终结。”
感受到眼前这瘦削女子身体内如同海潮般澎湃的力量,伊芙琳的眼中终于出现一丝微不可察的震撼,心知今日恐怕很难善了,但她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呵,那你便来试试吧。小心点,你那力量,对我可也是大补……”
“不,我只是前来见证,要终结你的另有他人。”尼菈用欢愉的声调说,脸上带着难以言明的笑容。
“你们是在挑选我吗?”
话未说完,与尼菈同行的最后一名女子也踏上街头。她朝着伊芙琳扔出了手中的武器,四刃刀在空中旋转,保持着高速飞向空中的恶魔。
“还是车轮战?”
恶魔感觉受到了轻视,怒极而笑,低低地哼了一声,将一条鞭尾横在身前,鞭尾在恶魔能量的加持下再次坚逾钢铁,然而在与那道飞舞的金色刀刃碰撞的一瞬间,伊芙琳面色一变。
她被这件武器中流淌的力量深深地触动,感觉到在刀剑和苦无面前毫发无伤、能和暗裔兵器对击的鞭尾被轻易切开,像是切开一块豆腐那样简单。伊芙琳错估了这一步,于是便受了不可逆转的重创,面孔因为痛苦而扭曲,失去了一条鞭尾的她难以保持平衡,从半空中跌落。
飞旋的刀刃向上画了一道弧线,到达最高点以后逐渐慢了下来,然后逆转了飞行的方向,它落回了主人的手中,被轻松接住。
这件足以击杀的兵器终于显出原形,是一柄巨大的金色十字刃,中心镶着一颗翠绿的宝石,这夺命的利刃在那女人手中达成了完美的平衡,普通凡人根本没法轻松地舞动这件武器,但她却稳稳地抓在手里。
藏在街尾的众多村民因恶魔的受创而目瞪口呆,他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四名外来的女子,尤其是最后那个明显拥有恕瑞玛血统的、让他们感到亲切的女人,还有她手中那不属于凡人、更像是天神战士才能拥有的武器。
终于,有个年老的长者认出了那把远古兵器:“……恰丽喀尔,那是飞升武后的兵器恰丽喀尔!
“它来自山的另一端,随着恕瑞玛的诞生共同崛起,有朝一日它将会传给希乌纳斯·阿拉海尔,‘甘露使者’,并在其手中成为毁灭的武器,或统一的象征……”
老者推开旁边搀扶的后辈,跪在地上,望着那件闪着金光的传说武器、望着拦在人群前对抗恶魔的女子热泪盈眶:
“女皇啊,您终于回来了吗……”
……
伊芙琳发出一声声尖啸,她的伤势累积过重,恶魔能量得不到补充,又掠不到凡人充当血食,已经萌生退意。
然而阿卡丽、阿狸与尼菈分成三个方向,截去了她的一切退路。而恰丽喀尔还在迅捷且坚定地一次次向她削去,每一次都往她的恶魔之躯添上一道伤口。
伊芙琳不敢硬抗这件由飞升力量塑造的武器,但不正面对抗,她连操纵这武器的女人近身都接近不了。
因此,败亡的结局已然注定。
最终,如柱的金色烈焰从高空中刺向地面,在这寒冷的冬日,带来灼人的暖意。
它打在恰丽喀尔向外伸出的分支上,将白焰反射,照射向又一次被打翻在地、气息衰弱的恶魔。来自太阳的能量烧灼着她,火光穿透了她的胸膛。
伊芙琳发出凄厉的尖叫,在白光中扭动,活像一条被钩住的鱼。
最终,她的躯体如沙般消散,在已经被高温烧灼成琉璃状的晶体地面上,留下一滩粘稠的黑色能量。
“干得漂亮。”尼菈走上前来,拍了拍那操控恰丽喀尔的女子肩头,露出浓郁的笑容,“恶魔已经伏诛,我能感受得到,她已经被打灭了形体,元气大伤,回归精神领域的本源之中。很长一段时间……或许是上百年,她都不能再现了。
“愿恕瑞玛传扬你之真名。”
女子剧烈喘息着,胸膛起伏,如此高强度地使用恰丽喀尔战斗,对于她而言是不小的负担,所幸在力竭之前,已经将恶魔消灭。
“也要多谢她们俩,先我们一步来到这里,将恶魔定位。”
这名叫尼菈的女子来自比尔吉沃特,她是早些时候突然找上门,为先前几次诛灭恶魔的行动提供了不少帮助,而阿卡丽与阿狸则是与大学士内瑟斯相识,此次前来塞可哈尔,三女便与她一同行动。
女子说着,湛蓝色的眼睛看向身后的人群,让她有些愕然的是,身后塞可哈尔的村民跪倒了一片,她从一张张脸上看到了他们的尊重、敬畏和骄傲。
她却轻蹙眉头,喝道:“都起来!”
看着村民们慢慢地站起,脸上还带着茫然,她才面色一柔,语气却仍然铿锵,高声道:“记住了,在恕瑞玛,没有人再会下跪!
“我名希维尔,战争女神,鹰王之后裔,流淌着古恕瑞玛的飞升血脉,我为你们带来庇护。沙盗、猛兽、一切传说中的怪物,若不臣服,那便灭亡!
“恕瑞玛已经重建,繁荣将再次来临。”
村民们面面相觑,随后,从人群后方不知是谁低低地说了一声,那声音很快传遍四周,让人群齐声呼喊,喊的却不是希维尔的名讳,而是——
“飞升武后”。
希维尔无奈,她所行之处,但凡留下事迹,因那把巨大的十字刃,人们总会将她与传说中的人物联系在一起,不过这样的拉虎皮扯大旗,对于她的行事也提供了不少方便。
在希维尔安抚人群、尼菈微笑旁观之际,阿卡丽和阿狸则已经隐至后方,深藏功与名。
阿狸叹息一声:“姑且算是结束了,只可惜,还是有了伤亡。”她指的正是那个沦为恶魔血食的男人。甚至可以说那男人正是阿卡丽害死的,因此阿狸嘴上说着,眼睛有意无意地往着她那边瞟。
阿卡丽淡淡回应:“没有死亡,不足以让他们铭记深刻。”
“你看。”她指着那些围绕着希维尔如同朝圣般的人群,“这样才能让他们意识到有着强大力量的庇护,到底是多么可贵,这样子才方便希维尔在人群中建立威信。”
“算啦,你有道理。”阿狸吐吐舌头,“反正好名头坏名声都要她来承担,我们都不介意就是了。”
她们有意无意地聊着,听到希维尔朝着人群宣布:“一月之后,太阳与符文之地相距最近的时日,王都将举行飞升仪式。”
“我将飞升。”